55 琴
一只面2020-06-26 23:224,355

    秦笙和林徽过了很长一段舒服的日子。

    两个人每天做做复健,跟着老师学学习,生活难得清闲,就像回到了正常的日子里一样。培养皿上许久没有动静,秦识月似乎也没发展出什么奇特的异能来。林徽和秦笙提了几次,两人也都没什么办法,只好就此作罢。

    他们从五月初待到了七月底,时光飞逝,转眼已是盛夏。

    国立大学逢一场大难,此时才终于恢复了元气,开始公布九月份新学年重回学校的事宜。因着一年的耽搁,学生们大多留了一级,倒是有少数几个如秦笙林徽这般,虽然在末日里备播,但是仍孜孜不倦的人,和导师沟通着,新学年直接升入大三了。

    收到通知时,林徽正搀着秦笙在楼下散步。

    秦识月介绍的医生魏林医术高明,秦笙的伤好得比他想的快一些,没有在轮椅上渡过余生的可能了。于是两个人近来的心情不错,秦笙正商量着找个时间带林徽去沙滩边上弹琴。

    不过现在通知下来了,他们也意识到清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当机立断,决定下午就去海滩逛一逛。

    林徽车技感人,在滨海的盘山路上更是不敢放肆。所幸城不大,就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秦笙所说的那片沙滩。

    那里标识不清,因此一路上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秦笙都盯着路,直到看见一片人烟稀少,岸边立着几块青绿色的礁石的沙滩时,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告诉林徽:“就是这里了。”

    说罢,没等林徽把车停好,他就推开了车门,一脚着地的时候像踩在棉花上,腿一下子软了,靠着林徽搀扶了一把,才不至于一下车就摔个狗啃泥。

    这儿的沙滩坡度不大,但秦笙毕竟还没好全乎,他拄着拐杖顺着惯性往下跑得急,一路上摔了几次,胳膊、腿、脸上沾了一大片黄沙,头发中更是夹杂了一大堆沙粒,或许还有几只海螺。可秦笙管也不管,跑向礁石时激动地像与自己久别的恋人重逢。

    明明我在这里。林徽不自觉地有点吃味。但他还是跟在秦笙身后往下跑,到他身边搀扶着人。

    这其实不是秦笙的作风。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张扬急躁的性子,自从受伤以来,更是一直好好养着,从没有怠慢过自己的腿。但这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追赶一样着急。林徽见他异常,心里总放心不下。

    秦笙不爱事事都说,他担心男朋友瞒下了什么。

    这时一脚踩进海中,趟着水向礁石前进。咸涩的海水全都涌进他的鞋里,凉得彻骨。可是秦笙没有停住。

    他一步又一步坚定地向前,看见灰白色的暗礁背后,露出了一角钢琴的黑色顶盖。

    然后就有琴声响起了。

    “铛--”的一声,中央C被弹响了。那一声不高,但仿佛有着穿云裂石之效,秦笙只听了一下,眼泪便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砸在黑白琴键上。

    林徽看见他哭,立刻慌了神。他认识秦笙以来,这人从没哭过,哪怕是脖子被一把手术刀顶着,也不曾露出半点脆弱来。

    可是现在,他竟然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徽看着他伏在那架不知属于谁的钢琴上痛哭,走过去拍了拍秦笙的肩,轻声问他:“没事吧?”

    “没事。”秦笙哽咽着回答。他只是哭了一下,好像是一瞬间的情绪失控,之后就又恢复了常态,即使声音里带着哽咽,眼神却又如从前一般坚毅。

    “我给你弹琴听吧,”他吸了下鼻子说,而林徽只得应允。

    眼泪模糊了秦笙的视线,让他看不清琴键的具体位置。可是凭着十几年年的记忆,他还是轻而易举地弹出了曾经烙印在骨髓里的那些曲子。

    他弹了一点《月光》的片段。

    之前的每一个难过的日子,他都在这里,琴声雨声海浪声……层层叠叠的,一起洗刷着人所有的感官。

    秦笙他叹了一口气,灵魂都被浸泡在音乐塑造的永无乡里,似乎从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得到了救赎。渐渐地,他沉溺于此,也没管衣兜里震动了一下的手机,闭上了眼。 

    林徽在一旁静静地听。

    他没什么音乐造诣,分辨不出秦笙弹得是好是坏,他甚至有点震惊于男朋友的才艺—他怎么什么都会?

    但是林徽能发现的是,流连在黑白琴键中的那一抹情绪并不对劲。怀念和悲伤本无大碍,可是决绝又从何而来?

    难道《月光》中本就有这样的情感吗?

    他掏出手机,上网印证自己的猜想,同时又听秦笙忽然换了曲风,似乎是串烧上了肖邦的某部作品。

    天渐渐地阴了。

    贝多芬、莫扎特、肖邦……大师们经世的作品终于重新被人演绎,就这样回荡在一片孤寂的海滩上,海潮洗刷着礁石的同时,也应和着悠扬的旋律。名家大师的乐章历久弥新,在潮水的伴奏里亘古悠长。

    秦笙仍然没有想停的意思。林徽一直想找个时间问问秦笙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既不停,自己也就没有开口,只是反复琢磨着这几个月以来的异常:末日像是就此销声匿迹了,连培养皿上也一成不变。

  等等……培养皿?

  林徽一个激灵。他兜里的手机和秦笙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两下,但他已无心去管,把手机按了,抽丝剥茧地往下想。

  培养皿上的东西只有秦笙一个人能看见,而是他说的这几个月以来都没有末世的消息。

  那如果……秦笙看见了末日预警,但是没有如实说呢?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举动就顺理成章了。

  但那是什么末日?什么时候到来?秦笙到底都知道点什么,才不愿意和自己说?

  林徽纠结了很久,秦笙在这段时间里就一直弹琴,直到日薄西山,落日熔金时才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回去吗?”林徽看见他的动作问道。

  “再等等,”秦笙回过头,对他嫣然一笑。他把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林徽不知所以,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十指在琴键上飞舞,老旧的钢琴音色依旧很好,一首流畅的生日快乐的曲子从中流转出来。

    生日快乐歌?林徽一愣,可是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啊?自己的生日在八月份,林徽则生在十二月,两个人的生日都和七月不沾边,怎么就突兀地开始祝生日快乐了?

  他自然不觉得秦笙会记错自己的生日,但是……

  秦笙一边弹,一边转过头看着林徽。他情真意切,绝不会叫人看错。

  一曲终了,秦笙修长的手指放置于琴键之上,被映衬得更优雅。

  海风吹起他鬓边的头发,而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林徽笑。

  “你生日在8月19号,我记得的,”秦笙轻轻地开口,手抚上了林徽的脸颊,“再过整一个月,你就是二十一岁的人了。”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像是翻涌波涛之中的粼粼波光,闪耀着无边魅力。

  但是林徽听了莫名的心慌。

  “还有一个月呢,”他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秦笙,你不陪我过生日了吗?”

  “我很想陪,”秦笙道,“二十一岁生日,我们在一起之后你的第一个生日,多有意义啊。”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脸上,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温柔的金光。秦笙本来长得凶,这辈子大概都没有过如此柔和的时刻。

  “到那时候,一切都过去了,你的蛋糕上会点二十一根蜡烛,让你一根一根地吹灭。在星光下许愿吧,Sirius, 让你的星星照着你,它要保佑你一路坦途,再无坎坷。”

  “那你呢……”林徽的声音颤抖着,紧紧握住秦笙的手腕。这几个月秦笙又瘦了,腕骨竟然有些硌人。但是林徽毫不在意,紧握着恋人的手问:“那你呢?你在哪?”

  “我啊……”秦笙目光迷离,他看了一眼吞吐着落日的海面,却又没再看风景,而从中品出了别的什么。

  “我在,”他说,“我一直在,只要你想起我,我就在你身边。”

  说罢,他按住林徽的头,手指穿插在浓密的黑发中,在夕阳下和他接吻,缠绵又热切。

  林徽捧着他的脸,把秦笙圈在怀里。他用手指一寸一寸描摹着秦笙的面颊,最后停留在他的眼角。秦笙的那双眼睛好像大海,那片海中此刻正波涛翻涌,林徽认得出那样的爱恋,更看清了黑棕色瞳仁中自己的脸。

  他和秦笙都不舍得闭眼,谁也不愿分开。

  直到林徽的手机又响了,秦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他看了一眼林徽道:“你看看手机吧。”

  林徽依言,看见手机上面好几条短信,还有五六个电话来自秦识月。

  她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林徽想着,正打算拨回去,就在锁屏上看见了短信的内容。那是来自滨海市的提示。

  他扫了一眼,喃喃地念了几个词出来。“大到暴雨”,“海啸”……

  他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秦笙。

  “你早就知道。这是末日对吧。“

  秦笙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不答。

  “秦笙!”林徽抬高了音量,很快又喘着粗气,不让自己通过声音的大小来在二人的争论中占领上风。他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和仅剩的疑点理智问:“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我们和秦歌姐他们商量一下,四个人总比你一个人要好。”

  在秦笙仍然不肯给出正面的回应之后,他握紧了拳,脸色越来越难看,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以为……我以为在雾都那次之后,我们达成共识,你会学着和我分享的……”

  “不是的,”秦笙摇了摇头,眼里却并无歉意,“这两次不一样。”他认真地说。

  “来多少个人都没用的,最后这一次末日只有我能解决。”说完,他转过身,脱下自己的防晒外套,拄着拐杖,就要迈步走开。

  林徽拦住了他。

  “你怎么就对自己的这么自信!”他心知这次大约怎样都劝不回秦笙了,只能急切地不让他走,灼热的呼吸全部喷吐在秦笙的脖颈上,眼里近乎带着哀求。“算我求你,你不要再一个人去了。多危险啊。”

  秦笙垂下了眸,他紧抿着嘴唇许久没有作出反应,在林徽的又一次哀求之后,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才小声说:“你凑过来,我和你说这次的末日内容。”

  林徽都以为这是秦笙答应了他的请求。

  残余的一点理智被喜悦冲昏,他都没想到秦笙行为的反常之处,就凑了过去,只是手里还不忘紧握住秦笙的手腕。

  “是这样的……”秦笙在他耳边启唇。

  林徽屏气凝神,还没听到要点,忽然耳边便传来一阵破风声响,他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在秦笙身上。

  秦笙腿脚不便,向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他扶着林徽,找了块相对平滑的礁石把他放好,想想又觉得凉,把自己薄薄的一件防晒服垫在了他的身下。随后,秦笙又拿出林徽的手机,给秦识月编辑了一条短信,里面带着他们所在的地址,让她快些赶来接人。

  做完这一切,秦笙艰难地俯下身,在林徽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睡吧,”他小声说,“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没有逃亡,没有末日,生活会彻彻底底地回到正轨。”

  只是没有他……

  秦笙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取消了密码,把页面打开到备忘录,里面写着一封很长很长的信。他将手机放在林徽的不远处,最后一次看了看自己的爱人,像是要铭记他的面庞。

  然后秦笙彻底转过身去,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拖着残腿走向海边。

  夜间海边降温块,一阵海风袭来,凉得彻骨。

  他泄愤似的把拐杖扔到海里去,自由地站在礁石上,张开双臂,任由发丝在空中飞舞。

  “终于到了清算一切的时候了。”

继续阅读:56 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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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的我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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