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海
一只面2020-06-24 16:144,295

  “你谢我什么呀?”秦笙看着他笑。

  他今天真的好爱笑,胡一骋想。初中时秦笙骗人的把式还没有炉火纯青,平时见不到人的时候都板着个脸,只有在人前嘴角才会上扬一点。高中的时候他就好了很多了,挺像那种人模人样的校草,但秦笙自己也不自在,每天都在刷题,闲暇的时候上网冲浪,总不爱在人前多笑。

  一个大学,真能对人改变这么大?胡一骋好奇,但还是说明了来意。

  “都是兄弟,”他说,“有时候说谢谢显得实在是太生分,可是我的腿……这是个大事,不郑重一点,反而是不尊重。”

  “算不上,”秦笙轻声说,然后用更小的声音喃喃自语,“本来也是我欠你的。”

  胡一骋没听清,自顾自地说:“医药费、你以后的这类费用我肯定是要帮你全包了的--我知道你或许不缺钱,但是我不好意思让你成这样了再什么也不做……”

  “我会收下的。”秦笙点点头,为人处世总不该让对方太过为难。他理解胡一骋的那种难受,毕竟他自己也正是在这种情感的驱使下做出了本来凭借他,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做不出来的事情。

  “但是我想,咱们之间应该有更宝贵的东西的,比金子重得多。”

  秦笙忽然抬起头,对胡一骋伸出手道:“重新做兄弟吧,阿骋。”

  胡一骋有点愣:秦笙太古怪了,真的太古怪了。

  “我知道当年的事始终是跟刺,”秦笙说,“我不能彻底地跳过它,你大约也不能。但是这次末日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我发现过去的东西它就是过去了,无论你再怎么恨、再怎么爱,都永远也回不去。可人是一直向前的……阿骋,你和我姐那么好,你对我也不差,我想……我愿意重新交一个朋友。”

  胡一骋这一下毫不犹豫地同秦笙握手。

  他为人大方,吃得开,当然也愿意交朋友。更何况秦笙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自然也没有再反驳的道理。

  “是兄弟就快点好起来,”他说,“等我和姐姐把这边的项目弄完,我俩就回海滨休息,到时候咱们一起打沙滩排球!”

  秦笙还没应,秦歌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小笙,千万别听他的,打什么沙滩排球?好好在家歇着,伤筋动骨尚且百天,你啊,还是跟着康复师好好训练吧。”

  “不运动他会憋死的!”

  “谁像你一样,天天净想着怎么玩了?”

  秦歌与胡一骋嬉笑在一起,林徽则悄悄靠了过来,在秦笙耳边小声说:“你看看秦歌姐,恋爱中的酸臭味啊……”

  “切,”秦笙一撇嘴,直接揽过了林徽的肩,在他嘴角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说得跟你没男朋友似的。”

  “来人啊—光天画日耍流氓啦—”林徽装模作样地小声喊着,被秦笙捂住嘴。

  他摇摇头,“不行,我要面子,你再喊,我可要杀人灭口了。”

  林徽瞪大眼睛,做惊恐状:“啊,这可怎么办?”

  秦笙看着他拙劣的演技,笑得前仰后合,然后轻佻地用手抬起林徽的下巴说:“那就肉偿吧。”

  他刚得意于自己的反将一军,就忽然觉得病房里的空气安静了。秦歌和胡一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说完的话,都瞪着眼睛麻木地转过头来看他耍流氓。

  秦笙从自家姐姐一向镇定的面容上看到一种:弟弟大了,弟弟有生理需求了虽然这很正常但是我应该在车底而不是在车里的尴尬表情。

  秦笙的脸一下子通红。

  这谁能顶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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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插曲很快过去,秦笙和林徽给签证办了延期,打算待到他的腿伤稍好,起码能上飞机后,再去买回滨海的机票。

  可就如秦歌所说,腿伤是大事,他们早先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生什么事端。等到三个多月后,才终于允许秦笙回国。

  那时天已回暖了,雾都仍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只是不在冰人。

  秦歌与胡一骋把秦笙林徽两人送至了机场,帮他们办好了托运手续,目送着两人进了登机口才终于离开,颇有种老父亲老母亲的感觉。

  他俩的项目还没结束,也就刚起了个头,路还长着呢。两人在这段时间里也旧情重燃,又滚到了一起去。少年时代的爱恋破镜重圆,算不上多好,但也还是很令人感慨。秦笙乐得自己姐姐有个依靠,更何况这人还是知根知底的胡一骋。

  他现下瘸了腿,心倒是越来越通透,回想着自己的过去时也没觉得有那么不堪回首,反而带上了一股悲悯,像是真的长大了。

  于是回程的航班加转机总共十来个小时,他也没做什么噩梦,靠在林徽的肩膀上,睡得很香很香。

  到了滨海,秦识月亲自驱车来机场接他们。她听说了秦笙的腿上,心里也心疼这个小不了自己十几岁的侄子,趁着工作也不重,就直接来了机场。

  秦识月今年三十大几,在滨城的一所985大学已经做上了正教授,一边教学生一边领课题,一年也能发上几篇文章,日子过得滋润。

  到了她这个位置,不用再像刚进实验室的小兔崽子们一样重复着流水线上的工作,人反而轻闲了一点,年轻时熬大夜在脸上留下的痕迹也渐渐补了回来,整个人举手投足间,就有种业界精英的气质了。

  说实话,化学专业能过得向她一样舒适的人不多,毕竟也是天坑,人人都争相往外爬。秦识月算是幸运的,踩着那好些人,终于够到了一点儿天。

  “我早跟小笙说不要学生物的,”她在路上忍不住吐槽,“实验室的活儿,又机械又危险,最主要的是还累人,说实在话,真挺不值得。有时候我看着我手底下的博士生都觉得心疼。好端端的,学金融、学经济,未来去做风投什么的,那多好啊。”

  秦笙和林徽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地应着。这本是他们理亏。

  雾都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自然世界皆知,可在这时受到严重的刀伤实在不怎么合理。NHS的医护人员没问也就罢了,秦识月这关却不好过。

  于是秦笙寻摸半天,把自己和在幻梦期间出事的实验室的事迹合在了一起,只说他们去实验室学习时出了意外,却没说是什么,让秦识月自己脑补。

  果然,这位化学出身的姑姑一下子就想得很远了。

  滨海的路都盘山,大多很陡,但秦识月不仅车速飞快,而且还路上不停地在说。话痨程度让林徽怀疑她到底和秦家姐弟有没有血缘关系。

  不过说起来,秦识月的长相也与秦笙和秦歌都不尽相同。

  姐弟俩是丹凤眼,下颌骨又窄,脸上又没肉,显凶。但秦识月有对大双眼皮儿的杏核眼,将近四十岁的人了,脸上还带点婴儿肥。她理了个不长的头发,刚刚好能乍一个弯弯的小马尾,竟然显得很俏皮可爱。

  --如果她做事不是这么……

  林徽想了很久,找出了一个不太文雅的形容词,“火烧屁股似的”。这个念头刚在他脑子里发芽,就被他按了下去。

  完蛋,被秦识月的嘴癖给带歪了。

  同时他看见秦笙在偷笑。

  秦识月继续开着车,不往家走,反而开向了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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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积雨云堆叠在苍穹下面,把光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岛城滨海的路上很空旷,只有行色匆匆的人。--要下雨了,他们都走得很急,从海滩往回返,试图避开将要倾盆而下的暴雨。

  却有一辆黑色的小车在岛城“险峻”的车道上狂奔,直往海边去。

  车里坐着的,正是秦笙一行三人。

  林徽抓牢了座位旁边的把手,整个人靠在车背上,同时护住秦笙,不让他在颠簸中受伤,自己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雾蒙蒙的一片。他冲秦识月说道:“姑姑!麻烦您开慢一点!”

  秦识月自己额头上也全是汗,手心里也滑腻腻的。下雨之前岛城的天气闷热,海风也不怎么刮,就显得更压抑。但是她不肯慢下来,尽己所能的“飙车”。

  “不行,”她跟林徽说,“你们得去看一看,晚了就错过了!”

  错过,错过什么?林徽不知道。他转头看向秦笙,却发现秦笙苍白得病态的脸上也写着一种疯狂。

  他时至今日才明白,自己,一个根正苗红的东北人,对海一无所知,对秦笙也只是一知半解。他的爱人骨子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疯狂,这很奇怪,因为他看起来除了吃和睡以及学术研究以外对生活没有别的什么太高的要求,这样随遇而安的人执着于旅行的疯狂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在困惑之中,秦识月飙车来到了海边。

  他们车速很快,因此到了海滩时雨才刚落了几滴。

  雨点逐个砸到地面上,又在沙粒中晕开,形成小小的一片黑,零星分布在沙滩上,乍一看倒也没有变化,只有踩上去时才知道脚下是一滩水。

  林徽刚一下车,便被雨点砸了个正着。他有点犹豫着从后备箱里搬出了轮椅,看着前方逐渐泥泞的沙滩,问:“秦笙,要不然咱们改天?你看,这路也不好走。”

  可秦笙很坚持,直接拉开外套的拉链,在林徽头上撑开,帮他挡住淅淅沥沥的雨。自己甚至撑着身子想往外走。

  他很是坚持,一双凤眼瞪得很大。林徽拗不过他,也不忍心推着个轮椅和他看海,干脆在秦识月的刻意纵容之下拦腰把秦笙抱了起来,带着他逆着人潮往海边走。

  路上的人看见俩大男人抱在一起,都啧啧称奇。秦笙脸皮薄一下子耳根就有点泛红了,倒是林徽笑话他:“你自己非要来,现在怎么反而害羞了?”

  秦笙笑骂他一句,却没有大动作。

  因为着一场意外,他整个人清减了很多,可到底也是个一米八几的人,体重仍然在那,哪敢乱动,生怕让四体不勤的男朋友闪到了腰。

  今日的海并不平静,浪花一个赛一个地猛,全都扑在沙滩上化作白沫纷飞出十几厘米高。

  “哗哗”地海潮声比林徽所见过的草原上的草木随风摇动的声音更大,也更骇人。

  他站在沙滩上,就在浪花还拍不到的地方,已经不管小雨淋湿了头发,只是盯着脚下的浪,小心翼翼地往后去。

  “再往里走走,站到海里面去。”秦笙催促他。见林徽没有动作,甚至从他怀里挣开,半边身子扶着林徽,伸出脚往海水里探。

  冰凉又咸湿的海水没过他脚腕,还不停地往上涨。林徽看着他站在海中。地平线与苍穹的尽头相接,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好像连在一起,马上要翻起滔天的巨浪。

  而秦笙,一个高大的病号,站在天地之间,也就是小小的尘埃,微小的海浪一吹就走。

  秦笙要是真被吹走了可不太好搞。林徽有点担心,耳边却突然响起水声,紧接着一股冰凉的又咸涩发苦的水被泼到他脸上,彻底将雨中的人浇湿。

  “秦笙!”他有点害怕,既是出于本身对海的一种恐惧,也更怕秦笙因此受到什么伤害,“你腿还没好,最好小心一点。更何况海浪这么大,就咱俩一个弱一个病,一冲不就冲走了吗?”

  “不会的!”秦笙转过头来笑,他摊着手,指缝间还留了几缕捞上来的浒苔。

  “我有分寸的,而且你不能怕海,”他说,同时向林徽伸出了手,“你走进来,就试一下。她不会伤害你,她会包容着你,会教导你。”

  林徽不明就里,但秦笙的话像是有魔力,一点一点地诱导着他。

  “你来,你就知道海是什么了?”

  海是什么?

  于是林徽抓住了秦笙的手,他手上全是水,是汗,是海水,还是雨,已然分不清了。

  但秦笙手心滚烫。

  “快来,林徽,”他唤他。

  鬼使神差地,林徽将脚迈进了海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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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卷啦!

  可能要开一点点虐,所以先发点糖。

继续阅读:54 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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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的我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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