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高兴得太早，”秦笙最终还是出言打断了他们。“主震虽然结束了，但是余震还没有来。真正携带大批物资赶来的救援队很可能因为余震被耽搁。我们眼下没有足够食物的和水，能不能等到他们还是个问题。”
他心里清楚九个小时后的地震规模不会比主震要小，但毫无依据，并不能直接说出来，只好选择余震的说法，让林徽和方成木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我们还是有水的，”方成木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化学系的师兄师姐出来前拿了蒸馏水和本生灯，够用一阵子的，我刚刚还借了一点来泡面呢。”
秦笙看向化学系众人堆积的方向，心里说不震惊那是假的。虽然化学实验室离篮球场最近，多数器械又在一楼，但是能在地震的时候还想起来拿蒸馏水和本生灯的，还真不是什么一般人。
“不够，”林徽明白了秦笙的意思，替他解释道，“现在离地震只过了几个小时，大家都算不上很渴很饿，可是再过一天呢？篮球场里有五十个人，你觉得那一点水能撑多久？”他隐隐觉得秦笙似乎知道一些这场地震的内幕，于是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
如果救援队真的不能及时赶到，那他们的下场大概率就是被渴死饿死在篮球场里，或者在争抢资源的过程中受伤。更何况天气正在转凉，他们身上没有什么御寒的衣物，每一个都是大问题。
“不能只等着救援队，”秦笙最后下了定论，“我们得自救。”
他把周围都看了一圈，试图从一堆废墟中辨别出自己熟悉的建筑物。
实验楼、宿舍楼、还有……位于两者之间的学校小卖部。
林徽的目光和他的停在了一处。
学校小卖部是个单独的建筑，只有一层高，占地面积也不大，但是东西应有尽有。包括泡面、水、零嘴、必须的生活用品和厚重的学校纪念衫，是国立大学学生每晚必然光临的地方。
只可惜小卖部是豆腐渣工程，现下已经塌得很彻底了。
“我们去小卖部。”林徽想了想还是说，已经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但是不止有我们，”秦笙朝着篮球场的方向一指，“我们要尽量在余震之前把小卖部里的物资拿出来，只有三个人效率太低了。”
下一次地震还有九小时五分钟就会来，再一次的地震会增加获取物资的难度，他们必须在九个小时以内把所有的东西都救出来，才有更多存活的可能。
林徽闻言点点头，“那我和大家说一声。”他比较清楚秦笙能不在人前出现就不在人前出现的尿性，又因为昨天离心管损坏一事对方成木至今心有余悸，于是只能让最受欢迎又做事稳妥地自己承担所有。
他非常心累地一边自夸一边往篮球架的方向走，而万恶的秦笙就抱着胳膊在后面看笑话。
秦笙不用问就知道此人一定在心里骂他，但也没打算自己上前和其他人说明。
他和人交流时要注意措辞、控制表情、既要大方得体，又要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一丝当代青年的沙雕气息，实在是太耗费心力。
秦笙摘下自己的金框眼镜，揉了揉发酸发涩的眼睛。大学里这么多人，基本都在夸他彬彬有礼，只有林徽像是生来和他犯冲，一眼就看破了那层虚伪的外皮。也因此，秦笙在他面前不用装乖学生，可以流露出自己的一点真实和随性。
所以……在末世里和他碰在一起，也算是幸运吧。
他想着，重新戴好眼镜，看见林徽已然走到了篮球架前，站了上去。
“大家好，我是八年制医学部的大二学生林徽。”他清清嗓子，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把篮球场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在几个小时前，我们遭遇了地震，为了避难聚集在这里。
因为地震造成的基站损坏，我们现在联系不上外界，也不知道情况究竟怎么样，只有几部手机能暂时连上网，让我们得知救援队即将到来的消息。
可是并不是救援队要来了就万事大吉。通向平城的公路很有可能已经遭到破坏，而未来的余震将再次减慢救援队到来的速度。在他们被耽搁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可能因为缺乏物资被渴死、饿死，我们本来能得救的同学也失去了最好的救援时机。
我们现在待在这里，焦灼地等待着救援队的到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这本来无从指摘。可是我们真的愿意吗？就这样在这里恐慌，在这里坐以待毙，我们难道不能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靠自己的双手打破现在的困境吗？”
浓稠的阴云堆叠在穹顶之下，铅灰色的天空重重地压在大学的废墟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可是年轻人站在断壁残垣之上，铿锵有力的发问，字字句句如同光芒汇聚的利刃，穿透层层阻挠，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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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自救，”林徽一字一句地说。
“小卖部里有足够我们熬过这三天的食品和水，我们要尽量在余震到来前把物资都挖出来，安置在篮球场上，然后去宿舍和实验楼的废墟之下寻找被困的同学。为了避免二次伤害，在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先给他们一些物资，记下他们的坐标，等救援队到了以后再分享信息……”
林徽倒也不总是那么幼稚的，秦笙在远处看着他的身影想，他很适合这种事。倒也不是说他一个大二学生多有信服力，而是他只要腰杆挺直地站在那里，就能让人重燃希望。
大概是很少年漫男主的一个属性吧，秦笙悄悄地吐槽。
林徽的话说完了，场下却无人回应。不会搞砸了吧，他有点紧张，隔着大衣感受到了手术刀的轮廓。
“那我们就分两拨，一部分先去小卖部搬东西，另一部分去寻找伤员？”他压下心头的紧张，试探着问了一句，打算反响不佳就自杀重来算了。
一秒…两秒……他等待着下面的反应，手已经悄悄伸到了衣兜，只等着给自己动脉来一下。
“我留下来处理伤患吧，”一个姑娘站了出来，林徽认得她，是大自己几届的学姐。“我是大五的医学生，可以先帮伤患处理下伤口。小卖部里有酒精和纱布，师弟到时候找到了记得先拿过来。”
她一出来，医学生纷纷附和。只是昨夜逃出来的人大多受伤不重，最终只找了三个高年级的师姐留下来给几个人处理伤势，更多人打算等物资被挖出来、从废墟里救出人来后再照料伤员。
土木工程系的几个人自告奋勇，走在挖物资的前线，其它没有相关专业知识的生物化学搬砖狗则非常有自觉地开始干起自己的老本行—只是这次是在搬真正的砖了。
剩下的四十七个人被分为两组，一组去小卖部门口放水的地方寻找桶装水，而另一组则在挖放速食品和学校纪念衫的地方。他们双管齐下，有半专业人士指挥，效率还算可以，只花了三个多小时便挖到了东西。
秦笙把手探向两块石板中的夹缝，在里面摸索了两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圆柱体。他把身子向里探，毫不顾忌形象地把脸贴在地上，伸长了手指才抓住那个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选好角度拿了出来。
立时便有一群人围过来，激动地问他是什么。
到了下午，平城上方的乌云散开了，阳光把四周都照得亮亮堂堂的。秦笙把东西拿到太阳底下，用袖子把上面的尘土蹭干净，看见褐色的金属瓶身上写着“速溶咖啡”。
他举起咖啡，让周围的人都看了一圈，自己也抬头看着不起眼的易拉罐，金属平滑的表面反射阳光，晃得他眼晕。
那是属于他日常生活中的一角—凌晨的咖啡、手边的电脑还有一股脑堆在一起的资料。在每一个不眠的夜里身边几乎都是这些东西。
可失去他们以后，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有一点怅然。
“我们挖到小卖部门口了！”等大家都看清了熟悉的咖啡包装，他们都先后向自己的同伴招呼，隔了十二个小时再次见到“现代文明的遗产”，声音里几乎都带了哭腔。
“是门口的咖啡啊！”他们说着，在并不存在的咖啡因的鼓励下重新燃起斗志，一群人努力抬起压在上面的两块厚重石板，终于让小卖部得见天日。
刷着白漆的货架已经倒塌了，咖啡滚落了一地，有几个易拉罐受力被压瘪，又被断裂的货架刺破，棕褐色的咖啡在四周淌着，变成了黏黏糊糊的一片。塑料的价签也掉在地上，被一罐咖啡压着，只露出了一个零头。
学生们见状都松了一口气。虽然略有损坏，但是大部分咖啡还被保存得比较完好，其余物资应该也都差不多，足以支撑他们五十人几天的用度。
然而秦笙没有放松。距离下一次地震只剩六个小时，他们的这点效率眼下根本不够看。未来的局势并不明朗，现在还不是开心的时候。
“大伙儿再加把劲，”秦笙把目光从一片狼藉的货架前移开，“边上应该就是矿泉水，我们先把水都搬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说着，先以身作则，把手里的咖啡放在一边的石头上，继续挽起袖子去清理一边的石头。
秦笙实在算不上强壮，身体也是出了名的不好。别人见他都这么拼命了，也不好意思再拖拖拉拉，恋恋不舍地放下咖啡，一起和他清理货架边上的杂物。
他们都忙了三个小时，期间又未曾进食，效率慢慢低了下来。倒是秦笙不仅未露疲态，反而越来越有干劲。
我什么时候身体这么好了？秦笙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还真没听说过谁经历了一次地震身体素质就能大幅度提升的。可现在这节骨眼儿上，哪还有空想那么多，只能为了活下去一门心思好好搬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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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蹲着挖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搬出了第一桶四升矿泉水。
到了这会，秦笙也给累趴下了，大大咧咧地仰躺在一块石头上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晒太阳。
然而他还没享受多久，头顶的大太阳就被一个人影残忍地挡住。
“你干嘛，”秦笙挥挥手，想把倒置的林徽的大脸打走，却没想到一件衣服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直接蒙住了他的视线。
“学校纪念卫衣，”林徽用他一贯做作的低沉声音说，“虽然丑了点，但是比较配你。免得某人大晚上抱着我的隔胳膊说冷……”
“放屁！”秦笙一把扯下那件卫衣，坐起了身，“也不知道是谁把脑袋枕我肩上的。”
他们两个又一次开始传统艺能：小学鸡互啄。但是这一次旁边不再是缺根弦的方成木，而是一堆女生。她们在两人斗嘴时咯咯地笑，还把头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搞得秦笙和林徽都怪不好意思的，快速结束了这场战斗。
林徽走后，秦笙才抖搂开那件卫衣左右打量着。他们学校一贯审美堪忧，纪念衫做得比盗版还像盗版。
只是林徽选的这件，不得不说，还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