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和林徽虽然不欢而散，但是合作关系仍然没有解除。只是关系一下子疏远了很多，不仅不像前两天那样互相照拂，甚至都不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互怼了。
他们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只在必要时谈论末日进程，其余时间都各干各的，可把方成木吓了一跳。尤其是秦笙，不知道怎么了扔掉了眼镜，也不笑了，每天板着个脸，比《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还像个老大，就差嘴里再叼根牙签了。
方成木本来还为此发愁了两天，奈何他心性跳脱，和疗养院休憩区的植物相处的挺好，也就不管这两个人的破事了。
在和秦笙谈崩之后，林徽一门心思要救下疗养院里所有的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救援队和志愿者，每周组织一次逃生演习，还日常跟别人念叨着逃生通道。他和救援队的人规划得很清楚，所有人都将从疗养院左侧的逃生口跑出去，穿过一片花园，到达原本用来停车的那一片空地。
相比之下，秦笙就颓废了很多，每天大多数时候都见不到人影，剩下的时间基本都躺在床上，不知道在干什么。方成木有一天瞟到他的手机屏幕，看见了一张某物质合成通路的图，不由得佩服起这位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连实验室都埋地底下了，竟然还在看文献。
不愧是专业第一！
在疗养院的日子平淡又舒心，对于生物狗和医学生来说，甚至比平常还要自在多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平城境内仍有小范围的余震，只是影响不大。而这段时间内，秦笙的培养皿也没有任何反应。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大地震的阴影已经渐渐退却了。除了平城之外，其它地方的生活早已回归正轨，只有从平城地震中逃出来的幸存者，心上仍有不可修补的伤疤。
世界在向前走，可是有的人的生命和有的人的魂灵永远留在了那个至暗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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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笙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他撑着床坐起来，下意识地去拿自己的眼镜，才意识到它已经被扔掉一个月之久了。
秦笙点开手机的屏幕，现在才凌晨两点二十一。他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差，每天总是不安慰，已经连续多日在凌晨醒过来了。
对秦笙而言，梦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恐惧的集合体。在梦里他看见了秦山，那个男人现在成了焦烂的骨肉拼成的架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腐臭味。秦笙看见秦山，却无法躲避，只能听着这人嘴里依然是那套恶心的脏话，然后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拖向身后的深渊。
深渊下面是森然林立的石柱。当时被扎死在上面的人还在，只是尸体已经被风干了，就连最后一丝血肉也被时间抽走，只剩下空空的皮囊和骨骼。
死尸还睁着眼，两颗眼珠子保存的意外的完好。他死死盯着向下坠落的秦笙，忽然又张开了嘴。下颌骨一张一合之间，秦笙听见他说：“是我看错了你。”
然后死尸的脸变幻着，一边是林徽的，一边则是秦笙他自己的。
噩梦。
秦笙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把手机亮度调到最高，去看板子上的内容。
这一个月来他天天都在看，可是菌落的排列却从来没有变过，一直保持着原来“地动”和“林徽”两行字。
只是这次，在地动之下，似乎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1”。
秦笙揉了揉眼睛，拿手机照着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果然空了一个多月的地方现在长出了点点菌落。
他把板子放到远一些的地方再看，一个个圆滚滚的菌落组成电子表一样的倒计时，拼起来正是00：01：00。
离下一次末日还有一分钟。
……
“林徽！”
秦笙乍一反应过来，立刻去叫林徽，然后低头去看他的名字。
不似之前一般的暗红，林徽的名字不知何时变了颜色，成了浓稠的血色，似乎要顺着培养基向下淌。
秦笙心里一惊，再去看林徽名字旁边的数字。
是一个刺眼的“10”。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见林徽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飞跑两步按动墙壁上的警铃，然后大声喊道：“地震了！”
谁成想一声之下，除了方成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其他人都只是裹着被子滚了一圈，嘴里喃喃道：“这才几点啊，又没真事……晚点再说吧。”
这些人这么说并不是毫无道理--林徽一个月以来一直在举行临时逃生活动，把他们折腾得够呛。
普通人不像林徽和秦笙，知道未来总有一场更大的地动，因此只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没什么安全意识，更不愿意在凌晨两点多起床配合他们拙劣的游戏。
此时还没有任何地震的征兆，不跑也属于正常，林徽这一番力气大概要白费了。秦笙一边观察这林徽，一边套上自己分到的野战靴，只等着林徽的下一步反应。
他原以为林徽和多费口舌劝人出去，却没想到他直接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着了床单，然后甩开着火的床单，往窗帘那边一扔。
布料易燃，火势瞬间蔓延开来，一股子烧炭味顺着浓烟攀升，很快触发了烟雾报警器。
尖锐的鸣声在火光中响起，震得人耳膜生疼。秦笙捂着耳朵，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徽。
而整个案件的始作俑者站在房间中央，喘了一口气道：“现在真的出事了。”
“疯子！”屋子里其它两个人呐喊着，但仍然捂住口鼻跑出来房间。同时更多人听到警报声，都从梦中苏醒过来，慌慌张张地沿着逃生通道向外跑去。
此时距离下一次地动还有十秒。
林徽把后知后觉的方成木也赶了出去，自己才向外跑。秦笙快跑两步跟上了他的步伐，很快就察觉到林徽行走方向的不对劲。
--他在往反方向走。
“你还要救谁？”秦笙一下子明白林徽的九次机会是怎么浪费光的了：他是真的要救下这里的所有人。
“这次灾难是地裂，疗养院会从中轴线裂开，只要逃到外面的空地上去就不会有事，”林徽根本不回答秦笙的问题，反而加快了步伐。
“那你呢？”秦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拽回正确的逃生路线。
这一个月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手劲大得出奇，一下子就拽住了相对单薄的林徽，让他不能再向前走。
“我去救人，”他简短地说，“走廊尽头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他们不能死。”
“可是你也不能死！”秦笙情绪激动，骤然抬高了音量。但他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低了声音加快语速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失败就真的死了。”
林徽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然后干脆利落地从兜里掏出手术刀，架在了自己的左颈上。
他昂着头，伸长了脖颈，锋锐的刀片反射着报警器上闪烁的红光，就那么紧贴着他的皮肉。有一瞬间，秦笙把那看成是已经染了血的刀片。
“想要我以后还能帮你逃出末日，就别干预我，”林徽说，“我下刀的速度可比末日快。”
秦笙思虑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手。他站在原地，看着林徽跑向远处，开始迅速权衡利弊。
在剩下的三十秒之内救出两个人又顺利地跑出楼去实在是太难了，对于林徽一个人来说更是如此。他如果只身前往，这次必死无疑。而秦笙自己如果没有林徽的外挂，往后也很难在末日中生存。
他得为了自己的未来赌一把。
于是秦笙也迈开步子，向尽头的房间跑去。他跑步的速度不知什么时候比林徽快了很多，很快就超过了他，直直地冲进房间里去。
那里，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搀着瘦弱又佝偻的老人，向门外缓慢地挪动。
和他们同寝的几个年轻人早已跑掉了，只剩下一个孩子搀扶着行动迟缓的老人，想要努力活下去。可是依照他们的速度，如果没有别人来帮忙，是注定要死在这一场末日里的。
秦笙见了他们，就不是太想帮忙了，可是他们身上系着林徽的命，林徽身上又间接连接着他自己的命。秦笙别无选择，只能快速地跟两人打一声招呼，然后背起老人朝外面跑。
“不行！”林徽牵着那男孩的手，突然喊停。
他气喘吁吁地，却没时间给自己喘匀乎气，而是努力地加快语速说：“时间不够，跑不出去，跳……跳窗。”
跳窗？
秦笙回过头，窗外确实连接着那片空地。可问题在于他们此时正在二层，从这里到地面的距离大概有三米多高。
他近来的身体素质突然变强，再加上自己有有意识地去锻炼，三米感觉还应付得来，可是剩下的三个人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时间正一秒一秒地倒数着。
算了，秦笙一咬牙，自己已然下了赌注，那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于是他背着老人，一把拉开了窗户。
“我抓着你，你先下去，”秦笙对身后的林徽说。“等会你接着他们俩。”
林徽还没回应，秦笙就听到楼下传来一个有力又低沉的喊声。
“你们快下来，我接着你们。”
他定睛一看，是救援队的周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