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逃离平城
一只面2020-05-02 12:074,607

  秦笙还未来得及感叹百年历史与文化的积淀在几天之内就化为乌有,便感到一股强烈的不适从胃部传来,头也跟着开始晕。

  不该从高处往下看的,他后悔了,可是此刻已经没有用处,只能被迫终止对话,闭上眼睛缓解生理性的难受。

  不去看虽然有些效果,但是身处空中的感觉仍然让他不好受。尤其是直升机不比大型客机,航行的要颠簸很多。秦笙感觉自己的前庭快要废掉了,连带着本来也学得一般的神经学知识浆糊一样被搅和在了一起。

  所幸与秦笙奋斗了一晚上的困意终于战胜了他。秦笙的头在空中一点一点的,终于在飞越平城的航程中睡了过去。

  可惜这一觉并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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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的空间不大,木门微敞着,一缕光从缝隙中漏过来,照在了秦笙的脚上。

  他趴在门边,头顶上有温热的呼吸。

  那呼吸的频率在家里的大门被人甩开的一刻明显加快了,连带着秦笙的心也“咚咚”地跳。

  一个女人慌张地从自己的卧室里跑了出来,在他们的门前停留了一秒,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站到了大门边上,身体僵直着,努力挤出最后一点温柔,对进门的人说:“回来—”

  她的话没说全,头发就被一只手抓住了,女人的尾音化成尖锐的喊声,像是溺水的人发出的最后的求援。

  然后进门的男人骂了一句话,很脏,秦笙清楚那决不是任何一个正常男人会对自己妻子说出口的词汇。他的母亲哀求了几声,可是却毫无效果,大门被“碰”地一声关上,秦笙听见了自己头顶上来自女孩低低的一声惊呼。

  “姐,”秦笙喊她,“报警吧。”

  “可是妈不让……”秦歌手里紧紧握着一个诺基亚,手机方寸大小的屏幕闪烁着,“110”三个数字已经被打在了上面,可是拿着手机的人却颤抖着,迟迟按不下去拨打的按键。

  哭喊声、皮肉撞击的声音又从客厅传来了。姐弟两个都背过身去,但还是无可避免地听见茶几上堆放的瓶瓶罐罐又一次被女人撞飞,他们今晚刚洗好的葡萄滚落在地,被男人的皮鞋碾成溃烂的果肉。

  “再拖下去…”秦笙喘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想要抢夺秦歌的手机,“再拖下去妈会死的,我们也会。”

  “可是报警有什么用?”秦歌抬起手,不让秦笙够到。“这是家庭纠纷,不会被认真对待的。到时候他又回来…我们会比死更惨。”

  秦笙抿住了嘴不说话,可是外面的响动仍然没有停,每一下都像是打在他自己的身上。

  他赤着脚跪在瓷砖地板上,寒意顺着双腿往上爬。他开始发抖,上牙与下牙相撞,“咯吱咯吱”的响,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

  这一天本来是他十岁的生日。

  “没事了…没事了……”秦歌从背后抱住他,可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两个人挤在一块并不能互相温暖。她用胳膊圈住自己的弟弟,不断地重复着:“会过去的,我们可以离开的……我们以后要去离这里最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我们做科学家,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秦笙木然地应着,也搂住秦歌的胳膊。

  她拿着诺基亚的手垂下来,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对不起,姐姐,”他突然小声说,然后趁着秦歌不注意,伸长了手臂拿到了那部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也拨打出了自己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个电话。

  电话刚打出去,还没有人接,可是“嘟嘟嘟”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而且比他们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大。

  从客厅传来的打斗声一下子停了,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重复的几个脏字走过来。秦笙拿着手机,把秦歌往床底下使劲推。

  “躲起来…快,躲起来……”

  “躲啥呀?”秦笙突然听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没有被人刻意压低,天然的有一种磁性,把紧张的氛围一下子就拖住了。

  “快到地方了,没地震了,你倒是醒醒啊……”那声音又说。

  这是……林徽?

  秦笙猛地睁开眼,黑暗中男人狰狞的笑和身后瑟瑟发抖的姐姐一同消失在时光的碎片里,取而代之的是林徽的一张大脸。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发型一边不怎么耐烦地叫秦笙起床,见秦笙醒了,就立刻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去。

  又犯什么病了?秦笙不搭理他,仍然去问自己前面的救援队大哥。

  “大哥,我们现在在哪?要去什么地方啊。”

  那位大哥和林徽聊了一路,但还是很热心地又给秦笙讲了一遍:“我们去平城北边的省会城市,那边没受太大影响,刚好有座疗养院新建好,还没安置病人,就先征用了。”

  秦笙点点头,刚想再问细节,就感到直升机开始下降了。他还是觉得不适,记忆跳回到十年前那个夜晚,下意识想抓什么,却碍于旁边是林徽,只好转而捏起自己的裤腿。

  没想到林徽别扭了一会,忽然向秦笙这边靠过来。他抬起手放在嘴边,拢住自己的声音,对秦笙说:“你恐高吗?”

  直升机垂直着陆时螺旋桨的声音好像更大了,于是林徽这一句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真切,就连救援队的大哥也没听清楚。

  秦笙有心骂他,却没什么力气反驳,轻飘飘地让林徽滚开,一点效力也没有。

  “没事,”林徽压根没听见他的话,难得做了回好人过来安慰他,“我还怕海呢,怕什么又不是一个丢脸的事。”他说着,毫不见外地握住了秦笙的手。

  林徽的指尖也是冰凉的,过着0,0,7生活的当代大学生身体状况都大同小异的差。但是秦笙竟然奇迹般的在这个时候感到了一丝心安,好像在下坠的过程中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一下子就安稳了。

  他本来不太喜欢这样的肢体接触,但是恐高的症状又着实被缓解了,于是也就没放开。

  “你不会说出去吧?”秦笙好受了一些,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立刻去问林徽。

  “我记得你家在海边,”林徽想了想说,“如果你答应教我游泳的话,我就保证不说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恐高”两个字被迫给咽了回去。

  “成交。”秦笙忙不迭地回答。他不清楚林徽此人用意何在,但是只要林徽敢跟他学,他就能保证此人怕海级别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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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升机终于落地了,救援队的人让他们三个健康的先下飞机,自己把剩下的重伤员搬出来。秦笙忙挣脱开林徽的手,从直升机上走了下去。

  见直升机落了地,便有一队穿着便装的救援人员小步跑了过来,都去后面帮忙搬运机舱里的人。最后剩下一个人,穿着与其余人都不同,胳膊上带了一个蓝色袖章。他看起来也年轻一点,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过眉眼和直升机上的救援队大哥很是相似。

  他在秦笙三个面前站定,对他们说:“我是绥安的志愿者,我叫周洲。现在救援队人手不足,是由我们志愿者先照顾你们的,我先带你们去房间。”

  “你好,我叫秦笙,”秦笙此时已调整好了情绪,跟周洲打招呼。

  “对了,”他又看向救援队那边,看似不经意地问周洲,“你跟那位救援队大哥是什么关系呀?”

  “我哥!”周洲倒是毫不避讳,高声答道,引来他哥的一丝目光。他缩了缩脖子,对着大哥吐舌头,然后在对方含有威胁性质的眼神下乖乖地把秦笙等人往房间领,路上还滔滔不绝地一直在说。

  “我哥是去大学城那片救援的,”他一句话不离哥哥,很是欢快地说,“你们是哪所大学的?”

  还不等三人回答,他就看见了秦笙身上的红色开衫。那上面印着白色的“NUC”三个字母,是国立大学学院的英文缩写。学校名称之下,还用楷体规规矩矩地写了一句“生命科学是二十一世纪的科学”,突兀得像是一种讽刺。

  周洲咂舌:“早就听说你们学校的纪念衫丑了,没想到能不好看到这个地步……”

  “不好看吗?”秦笙和林徽同时出言反驳,两个人的声音又一次撞在了一起。秦笙有点无奈,也知道自己审美确实非常理工直男,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也就闭麦了。

  没想到林徽非常坚持,并且对自己的审美拥有一种迷之自信。他情绪激动地说:“你看这个红色,我们的国立红,是高贵的正红色,象征着国立学子一腔不灭的热血。你再看这行字,生命科学是……

  唉这个不说也罢,我们来看这个白……”

  他话音未落,就遭到了秦笙和方成木的双重暴打,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两个天坑专业之首的倒霉学生。

  秦笙穿着那件高贵又富有内涵的纪念衫笑眯眯地看着林徽。他和林徽并排走着,然后一把揽过他的肩,一字一顿地笑着说:“林同学,你说影响生物专业招生,该当何罪啊?”

  周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孤零零地走到了最前头。他听见秦笙的声音,被吓得一个哆嗦,觉得这个眯眯眼实在是可怕。

  果不其然,在林徽尴尬的两声笑之后,凄厉的呐喊就传了出来。

  周洲给他默默地点了一炷香,同时倒还有点好奇,原来这世上竟还有不躺平任嘲的生物砖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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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疗养院的条件比临时避难所要好上不少,宽敞明亮、有水有电,最重要的是,有非常柔软的铺好了被子的床。

  疗养院的房子本来应该是单人间,现在一间屋子里却已经满满地拜访了五张床。秦笙三人进屋时,已经有两个人先行占据了靠窗的床位,正躺在床上看手机。

  剩下的三张空床平行放着,就是秦笙三人暂时要待着的地方了。他们仨看见了床,立刻眼冒金星,根本无暇顾及别人的目光,就连秦笙也没有先去和那些人熟络,就争先恐后地扑到了床上,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

  两天以来,他们都直接躺在篮球场上睡觉,冷先不说,主要是硌得慌。三个人平常本来又不怎么运动,现在更是腰酸背痛,甚至有点着凉。乍一看见床,激动之情无以复加。

  “先起来一下,”周洲无奈地走到三人中间,“我还没说完呢。”

  他一路上都在和林徽讨论那件纪念衫到底好不好看,自然没时间说要紧事了。秦笙腹诽,周洲他哥虽然话多了点,但是好歹做事情沉稳,哪像他,不仅话多还不靠谱,也不知道志愿者选拔有没有什么标准,怎么招了这种人进来。

  周洲毫无察觉,先讲了一遍逃生通道和联系志愿者的方式,又嘱咐他们这里离震中较远,算是安全,不必太过担心,最后郑重地告诉他们饭点在十二点半,以及一定要领的西红柿鸡蛋汤。

  他说完快乐地走了,留下一肚子疑问的秦笙。

  秦笙直挺挺地砸回床上,让枕头把他整个头裹在里头,脑子终于开始运转。

  他当然没信周洲安慰的话,反而更加不安了。他还记得和大秦初见时对方说的话:末日是为了除掉包含林徽在内的特定的几个人。那么他们离开平城,逃到绥安来,是不是就暂时安全了,还是说末日会追到这里来,死咬着他们不放?

  绥安确实离平城有二百多公里,按理说地震不会波及至此。可是这末日的一切都来得毫无预兆,超出人们想象的范围,却又能从中找到一些合理的解释。

  如果末日真的穷追不舍……

  秦笙打量了一下四周,并不是很乐观。疗养院是个二层小楼,现在已经被避难的人近乎住满了,而且远远超出其本应容纳的人数。而楼下能供人躲避的空地也只有一小片,地震或者地陷再来,他们根本无处容身。

  本来如果发生地震,应该会就近在相对安全的空旷地区直接建立临时避难所。可是这次赶上了地陷,平城境内已经没有什么安全的土地,原有的计划不能实行,只能征用平城周边的地方。

  一个刚建好,还没有住人的空旷疗养院,这时候自然成了上上只选。而且因为离震中很远,也没人担心这里遭遇另一次袭击。

  除了秦笙和看见了他脸色的林徽。

  “你有什么想法吗?”林徽见他面色不虞,斜着身子压低了声音问,“时间又出现了?”

  “没有,但这才是我怕的,”秦笙说,“截至目前,板子上只显示过三次倒计时,前两次都是在几分钟之内,后面的一次则是到了九个小时。而且灾难发生的地点也略有不同,很可能会追到这里来。

  我们现在不清楚板子的倒计时到底会提前到什么时候,很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况且你看这疗养院……”

  他话没说完,林徽就明白了秦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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