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毫无防备,让江旖年觉得心软又心疼,她拍着容荼的肩膀,轻声哼着安眠曲。
看来他这几天是真的很累,摇篮曲刚哼不久,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江旖年的眼前匆匆出现很多的白大褂和被拖过去的病床,路人偶尔回投过来奇怪的目光,她全不在意,只想看看他。
他的黑眼圈很重,脸上还星星点点有了些胡渣,蹙着眉,睫毛微微卷起,嘴唇时不时动一动,跳出几句她听不懂的话。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过去,双腿由麻木到失去知觉,她却稳稳地一下也没动。
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夏日,那个青涩而帅气的少年,那个背影帅气的学长,那个虽然校服破破烂烂但会偷偷去西门喂猫的小恶霸,那个笨拙而可爱地换了位置的“段甫析”。
无数身影和面前的容荼重合,她已经不是弹琴的那个姑娘了,他却依然是那个少年。
鬼使神差,抑或是心之所向,她轻轻抚平了他蹙起的眉头,随后,轻轻贴上了他的嘴唇。
这是两人最温柔的一次接吻,温和而细腻,漫长而澎湃。
彼此温柔,从今以后。
容荼再睁眼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江旖年睡着了,头靠在墙上。
这样的场景实在不可多得,他躺着盯着看了好一会,才直起身来走向病房,大约五六分钟,又走了回来,在她旁边坐下来。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和偶尔的呓语,容荼痞子本性暴露,拿出手机和她拍了张合影。她忽然动了动,容荼也不好意思再戏弄她,抬手戳了戳她的脸。
一痛,江旖年就醒了。
“你醒了?”江旖年揉揉眼睛,迷茫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嗯。”容荼拍拍她的头,“走吧。”
“走?”
“你不会想睡在这里吧?”容荼一笑,轻声道,“走啦。”
“姥姥怎么样了?”
“退烧了,我哥在看着呢。”容荼说,“我要先回家一趟,在这里好几天了,得回去洗个澡吧。”
江旖年站起来,跟着他走进电梯。
“你这样还能开车吗?”
“我都没开车来。”容荼咳嗽两声,“这个时间了,又是过年,可能我们要走路了。”
江旖年以为他在开玩笑,回怼了他一句,就跟着他往医院外走。谁能想到,两个人真的在大年初十的凌晨三点半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呢。
还好这几天在下雪,街上没有那么单调。江旖年乖乖地走在他身边,有一句“想他”,还迟迟没有说出口,一边走一边用脚踢着雪。
“我们去哪儿?”容荼似乎没有回家和把她送回家的意思。
江旖年略微揣度了一下他这话的语气,答道:“你睡觉的时候我和我爸爸妈妈说今天要和高中同学聚会。”
“还用这个借口呢?”容荼挑挑眉,“我算你高中同学?”
“应该也算吧。”江旖年回答的还挺认真。
“我要真是你同学,就没那个姓唐的什么事了。”容荼叹口气,寒气在空气中很快飘散。
“他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人了。”江旖年含蓄地说道,希望他能听出话里的深意。
可惜容荼情商如此高的一个人,竟没听出半分弦外之音,他的手伸到路边绿植上的雪顶,一边走一边拍落,语气随意:“我知道我知道,你和他再见了,还没打算和我说你好。大过年的不用再打击我一次了,不妨不妨,来日方长。”
江旖年看看他,欲言又止,最终藏了许久的话化作一团寒气,被风吹的好远。
两人并肩走着,大雪漫天,却因彼此同行而不那么寒冷。
两人走到了医院附近的五中,似乎是不约而同想吃一碗咖喱饭,可惜已经凌晨两点,街上所有的店铺已经关门,只剩下咖喱店对面某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不知是默契还是巧合,两个人都买了冷冻了的咖喱饭,在店里加热后,又在窗边坐下。
容荼递给她一双筷子,问:“这么喜欢吃咖喱饭?”
“当然啦。”江旖年说道,“它不是正对着咱们学校西门吗?有一个很隐秘的洞,田中先生经常在这里把饭给我送过来。”
“田中先生是谁?”容荼问。
“就咖喱店的老板,是个日本人。”
“中文真好,听不出来。”容荼说道,“那个洞我知道,不是有很多流浪猫吗?我还去喂过猫呢。”
“我也是,后来学校把洞堵住了,就在你毕业之后。”江旖年有点遗憾地说,“所以后来就翻墙了。”
“你还能翻墙呢?”容荼微怔,“我印象里你乖得很。”
“我当然不敢啦。”江旖年笑嘻嘻地解释着,“当年店里有一个小哥,他翻墙给我送过来。”
“哪个?”容荼警觉地问。
“就是戴一个灰色头巾的那个。”
“…哦。”
“怎么?”
“没什么。”容荼故作淡定,“我当时看你跟他走的很近,他手里又不干净,我就把他揍了。”
“……”江旖年吓得差点把饭喷出来,“砸店那次?”
“对。”容荼只好承认。
“怪不得我后来见不到他了。”
“他只是心虚,才不是我打错人了。”容荼辩解一句,“我可没有暴力倾向。”
过了这么多年,再追究原因就显得有些矫情了,江旖年一笑而过:“你还真是变了很多。”
“是啊。”容荼说到往事不免动容,“就是去西班牙那几年,我真是知道…我就是个弟弟啊。”
江旖年噗一声笑出来:“容大爷还说得出这种话。”
“在国外留学的可没有国外来留学的待遇好。”容荼一语道破真相,“很苦…当时我家里非常想让我自己出去锻炼一下…我不是很想去。”
“后来?”
“毕业典礼的时候,我不是强迫小段总和我换他宁死不从嘛。”容荼回忆道,“他其实表面风光,其实一直过的很苦,从小就只有奶奶。我答应资助他去西班牙留学,虽然当时只是随口一提,不过后来我们就一起去了。”
“他当时不是被清北抢着要吗?”江旖年说,“我当时还和同学打赌他会去哪儿呢。”
“高考那天,他奶奶去世了。”容荼低声说,“他唯一的亲人都不在了,我就劝他一定要出去走走。”
江旖年沉默了,她一直觉得段甫析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高高在上难以接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本以为会在便利店待到天亮,没想到吃完饭只是小坐了一会便打到了出租车,两个人上了车,去了容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