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公羊祁踏入坤宁宫，皇后就如同当时见凉思羽一般，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公羊祁。
“许久未见，没想到母后还是这般，雍容华贵，就仿佛，儿子当年离别您时的样子，您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皇后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儿子，曾经，她对这个眼前的儿子并没有兴趣，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不管在哪，只要管一口饭吃，就可以了。
但是没想到，他今日的成就居然会这么大。
“您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为何我公羊祁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他并没有在意自己在她之下站着，毕竟，有时候人的地位，并不会因为坐在哪里而改变。
相信皇后也明白，虽然公羊祁站着，她坐着，虽然公羊祁站在她下方，而她高高在上的坐在宝座上。
但是两人之间的地位早就天差地别。
“是你杀了阿炯。”皇后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恨意。
“是。”
公羊祁颇为坦然，别说今日凉思羽的目的，就是为了告知公羊炯死讯真相，就算没有凉思羽，他也相信，一个皇后，尚且还有些权势的皇后，想要搞清楚围猎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不是一件难事。
而公羊祁的做法也让很多人对他这个心思深沉的皇子，大开眼界。
他并没有刻意的去掩饰，在看他的做法，光明正大的杀死自己的弟弟。
一般的皇上都会为了给自己搏一个美名而去掩饰这件事情，但是公羊祁不掩饰，也不刻意宣扬。
有人猜测公羊祁想要警告他们这些公羊浩宇时期的贵族遗老们，但是没想到的是，公羊祁竟然什么也没做。
但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根本什么都不做，你不知道他想从你身上得到一些什么，这也是让这些贵族们害怕的事。
公羊祁走到一旁的梨花木做的椅子上，轻轻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感叹道：“曾经，儿子想和母亲请个安都很费劲，如果没有阿炯在，儿子根本进不去坤宁宫的门，多数都是在坤宁宫的门口跪着请安，如今地位变化如此之快，不知道母亲，心里会怎么想。”
“哼，还没当上皇帝呢，就开始摆着皇上架子了。”皇后好歹是一国之母，就算一开始有所慌张，后来也变得平定从容起来。
只是坐在那里的公羊祁更加的从容，他好心情的从桌子上取了烧的滚烫的水，为自己泡了一杯茶，行为做派倒是全然不似从前那个温润公子——公羊祁。
反倒是……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和了然，“你说要是凉思羽看到你这个做派，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不，她不会想这些事，你要知道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根本就没有想着要求回报。”
“那你还那样对她？为此还杀了本宫唯一的儿子！”
“你错了。”公羊祁行为有些刻意，全然不像段瑾瑜那样飘逸潇洒，“到成个可笑之人了。”说着吐掉自己嘴里的柑橘核儿。
摇了摇头，“果然，我不是段瑾瑜那样的人，就算是模仿，一辈子也成为不了他。”
说着拍了拍手，抬起头看着皇后：“我与阿炯的事，和凉思羽无关，或者说，他早就料到自己有一死，为了给孤腾出位子，孤这个弟弟确实做的不错，也不是不疼惜这个弟弟的。”
“那你……”
公羊祁笑着说：“正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习武，我才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我背一篇论语，需要一天或者更长时间，可是阿炯却只需要一刻，因为他过目不忘，之所以你们所有人都认为庸才，只不过是你们从未了解过他。”
皇后眼神闪过一丝差异，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在读书上颇为有天赋，这是过目不忘吗？
“可是……”
公羊祁轻轻拍手，打断了皇后的质问：“正是因为有您在啊，敬爱的皇后娘娘，我承认，不管比起什么，我都比不过公羊炯。”
皇后敏锐的感觉到，公羊祁对于公羊炯的嫉妒。
“是啊，我是嫉妒他。”公羊祁神色坦然的承认了这一点：“我从不否认，公羊炯的生活就是我所羡慕期盼的，即使我现在位高权重，掌握全天下人的生死，可是我仍旧很羡慕公羊炯，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您爱他是因为，他是您儿子，可我羡慕的，正是因为他是公羊炯，他是你的儿子，他是嫡子，是天之骄子，所有人，欧阳正偏宠他，凉思羽偏宠他，就连一开始是孤的伴读的段瑾瑜，最后也选择战队支持他。”
公羊祁摇了摇头，神色很是落寞：“可我呢？除了这个皇位，我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他抬起头，眼神中的残酷吓到了坐在上面的皇后，她惊慌失措的在宝座上晃了一下，手指紧紧抓抠在扶手上，那双描绘的精致的指甲，深深嵌入用赤金打造的宝座缝隙当中，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竟然已经拔不出来了。
指甲最后生生断裂在里面。
公羊祁注意到这一点后，难得嘲讽道：“都说这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倘若母后知道自己的指甲会断裂，那么您还会将手放在里面吗？”
“我当初就该溺死你，根本就不该放软心肠，由得你这个孽畜去花朝逍遥快活，你倒是轻松远去，徒留我们母子在这个皇城中彼此煎熬，彼此折磨。”
“那您确实该后悔。”听到皇后承认了以后，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大事落定的踏实，他只是淡淡的说：“果然，当初引花月貌进宫，并且杀死宋清妍宋清薇都有你的手笔。”
“是……”那又如何。
公羊祁撑着头，玩味的说：“只是解开了我多年的疑惑，很久之前，想必母后便知道，孤的身份了吧。”
皇后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谁能想到，你居然是那个有最纯正血统的人。”
“是啊。”公羊祁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直直的看向某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喃喃自语道：“谁能想到呢？”
如果说自己这些经历都是因为这个身世的话，那么宿命和命运真的是无法避免的悲哀。
在其他人眼里，自己的身份是何等的光荣，整个公羊家最纯正的血统，母族强势，父族弱势，年少成名，远走花朝，最后功成归来。
可是所有人都只会看到胜利者的结局，却不会去想，这些是多么的险象环生，就如同眼前这个女人，只记得他对公羊炯和她的恶性！却从来没想到，自己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从来没有告诉凉思羽，段瑾瑜，他这些年过的很不好。
花朝的女人们背着他，说了他的闲话，这些都还好。
可是整座城去嘲讽他呢？
那段时间，段瑾瑜就像一个丧家之犬，躲在自己的质子府里，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个多余的行为也不敢做，整日战战兢兢的，对谁都是三分笑。
最后或许是有花月貌，自己这个姑姑的帮助，他还是站稳了位置，可是自己这个姑姑却傻了。
有时候他在想，或许自己真的是个灾星吧。
宋清薇宋清妍，自己这个从未谋面过的母亲和姑姑，却在最后见到的第一面，死掉了。
花月貌为了帮助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了整个花朝在大景的资源，将自己救了出来。
可是她傻了，在自己的国家的宴席上，活生生忘记了以前战神的荣光。
他就像个灾星一样，后来便也不敢靠近凉思羽，段瑾瑜是个良人。
可是他恨段瑾瑜，恨公羊炯，这两个人，得到了他这一辈子都未曾得到，一生渴求的东西，可是自己呢？
“我从小和瑾瑜阿炯思羽一起长大。”
公羊祁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皇后正在奇怪，这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她看向那个少年，却发现从前脊背挺拔的如同一颗竹子的少年，也佝偻了背脊。
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底气，软弱了几分，“我这辈子只想要一颗真心，可是我身边，对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的仇人，是从小养大我的养母，是从小我仰慕的父亲，是一切原本我最爱的人啊！”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可是坐在上面的皇后却不会为此愧疚，“你也知道，养大你的，是本宫啊。”
“难道我偿还的还不够吗？”公羊祁抿了抿泛白干裂的嘴唇，神色凄苦，“去年，找刺客于花朝年宴上，刺杀我的，是不是你。”
看着她突然惊慌的眼神，公羊祁眼神中的最后一丝光芒也消散了，将外裳脱下：“你瞧啊，我胸口……”
“你这是成何体统，光天化日之下，有伤风化，果然是花朝贱婢生的孩子。”
“如果说我的母亲是贱婢，那么你便是连一颗草都不配，更不要说与她站在同一处。”
想到花钰，公羊祁心中有一丝钝痛。
原本，我也是有母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