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凉思羽自觉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便在柠儿的帮扶下,下了地,一开始腿还有些软,不过后面就越走越好了。
绿萝一边拾掇着披风,一边看着凉思羽,神情不安的看着她,“小姐,您身体大病初愈,一定要这样吗?”
“非去不可。”凉思羽果断的从她手里取过了银丝披风,系在身上,一边低头系着一边说:“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想必我不说你们也知道。”
“当然。”绿萝扶着自己的肚子,一脸不安的说:“我只是担心,如果您真的去找了皇后娘娘说这些,平时还没什么,但是如果您一旦开口就没有了回头路,如果让……”让那位知道的话,凉思羽就倒大霉了。
凉思羽整理披风的手顿了一下,不在意的说:“无妨,迟早是要对上的,我和他之间想要和平相处,除非我嫁人,一辈子除了年关将至进宫拜访以外,永远不进宫,否则我们之间只有永无止境的争吵,然后什么也没有。”
绿萝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解,摸着肚子的手,僵硬了几分。
曾几何时,她还是觉得太子殿下和她家小姐非常的般配,但这些年下来,目睹着公羊祁对自家小姐做的一切以后,她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公羊祁是个良配了。
反倒是段瑾瑜,对着自家小姐一心一意,并且从来没有想着要利用她。
久而久之,看着太子殿下,她就觉得很微妙。
“我走了。”凉思羽轻轻朝他们笑了笑。
绿萝和柠儿站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她:“您确定不再告诉段公子吗?总得让姑爷知道,您去找皇后娘娘了吧。”
凉思羽想了想,“其实他知道的。”
“是吗?”柠儿皱起眉头,深表怀疑,段瑾瑜如果知道凉思羽要去找皇后娘娘商量怎么引起公羊祁的同情心,以求自保,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啊。
先不说如果皇后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单就公羊炯被公羊祁杀死,这件事情就已经够让人失去理智的。
如果不知道还好说,公羊祁祁放过皇后一族不是不可能,可前提是,凉思羽又不可能撒谎,一旦真相浮出水面,那么等待着皇后一族的命运,只能是死亡以及消逝。
凉思羽走在前往皇后宫殿的路上,一路上都是脸色沉沉的。
“嘿,小姑娘,你在做什么?”
“冯御医?”凉思羽正在想,如何和皇后说明这件事。
可是看见冯柏慧,不知怎的,她心中一慌,就好像自己的目的都被看穿了一样。
她一直都知道御医馆里的人都是天才,他们聪慧只是不和世俗融合,因为觉得讨厌这世间的污秽,很多人都宁愿龟缩在御医馆这样的小地方,哪怕和怪胎呆一辈子。
“等等。”冯柏慧原本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你想去坤宁宫,对吗?”
那里是皇后,不,现在是太后娘娘的寝宫了。
凉思羽沉默不语,冯柏慧就像是跳脚的狐狸一样,尖叫道:“不,你不能这样做,段瑾瑜知道吗?你这样做你是在害他们。”
“可是不说的话,对不起阿炯。”凉思羽沉默着说:“你就当,就当从来没见过我,这样你们就不会掺和到这里面了。”
“当然我当然不会掺和到你们的事情里面了。”冯柏慧看着凉思羽,眼神里都是止不住的嘲讽,“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进到你们的世界里,去做这些事情,你和我们,段瑾瑜和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我们就是胆小鬼,救赎不了这些人这些事,我们是医者,该当一个大公无私的人不是吗?”
冯柏慧的话吓到了凉思羽,她惊讶的看着冯柏慧,冯柏慧清醒过来后,看着她,尴尬的皱了皱眉,“算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当我说的话都是醉话,你就当没听见。”
他这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发的很没有由来。
但是凉思羽却能感觉到他的外表下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只知道冯柏慧曾经师出名门,是一个非常有前途,至少在她看来,是个非常有前途的名医之后。
但是也是因为某些原因,被迫流落至此。
这也不怪他愤世嫉俗,甚至一度怀疑凉思羽不顾及别人的死活,也要达成自己救人的目的,这也就是他为什么那么讨厌去拯救善良的人。
她觉得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哪怕害怕受到伤害,他也不该是在御医馆里龟缩,世间吃不起药看不起病的大有人在。
除非他这个名医,本身就讨厌去救赎别人,这才是关键所在。
回去可得好好查查,到底是为什么冯柏慧的反应这么激烈。
毕竟凉思羽的命还是他救回来的,如果能让他开心,并且释怀,凉思羽还是愿意去做一番努力的。
正当她在想着冯柏慧的事情时她不知不觉的就已经走到了坤宁宫的门口。
看着宫殿上那硕大的三个字,凉思羽前所未有的感到了压力。
以前她来这里是为了给皇后帮忙,为她处理一些后宫的琐事,从来她都是得心应手,没有任何烦心事。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她觉得很有压力,她甚至想从这里逃走,但是一想到公羊祁,想到公羊炯,想到公羊炯临死前那有万千说不尽的话,她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破败,萧索,没有人烟,这就是凉思羽的第一感觉。
行走的人群都是寂静无声的每个人都是脸上默默无声,实则面容紧张不安。
里面却传来欢歌笑语。
她皱起眉,慢慢走了进去。
却看见,那个至高无上的女人,正坐在宝座上,面容平常的看着底下的舞女跳舞。
奏响竹思管乐的乐人们面容上一点也没有享受音乐的快乐,而底下翩翩起舞的舞女们也是形同考妣,个个脸上都是面容紧张。
只有皇后在上面坐着,她依旧穿戴者华丽的服饰,头上的金珠和红宝在灯火通明的大殿里熠熠生光,刺的凉思羽眼睛很痛。
痛到几乎掉出眼泪,她的眼圈红了一圈,坐在上面的皇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哭什么?”
“大好的日子,本宫看乐曲看的正兴起,你这是扫谁的兴。”
“娘娘。”站在一旁的贴身姑姑,低头看着她,“这举国皆丧,您说要欢歌笑语的,奴婢应了您,殿下,殿下头七还没过您说要喝酒食荤,奴婢也应了您,但是您不能再拿话去刺痛关心你的人啊。”
是啊,皇后眼神暗淡,这个时候,大家多数都在讨好公羊祁,就算不讨好,也要去拜个面,见一见新君主。
倒是她这里,自从阿炯倒下,她的母族使不上劲,也就渐渐没人炒她这锅冷灶了。
以前,她还算是太子的养母,还有人奉承,自从发现他们母子关系不是很好以后,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减少了往来,到不像现在这般,没有人前来拜访她。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皇后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凉思羽。
凉思羽心中一惊,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中有了几丝了然,:“您都知道了?”
“只是猜测。”皇后撑着头,嘴角有着不可名状的笑容,不像是强撑着,倒像是失去了所有,伤感还来不及涌入,就要被迫接受自己家族败落的事实。
“你们都下去吧。”姑姑担心的看了一眼乐师和舞姬,这些人如蒙大赦,一听到可以退下去,就接连退下,刚才还热闹的坤宁宫,现在瞬间变得凄冷无比。
皇后缓缓走下台子,一步一步,明明没有声音,看着那双红色绣鞋上的明珠,凉思羽还是不由得一恍。
“你在看什么?”
皇后走到她面前,笑容恬淡,“哦,你是看到了这个呀。”她抬起衣服,露出脚,那是一双红色的绣鞋,在这个时候穿红色绣鞋,皇后也是够大胆的了。
“这双鞋是炯儿送给本宫的。”
“殿下对娘娘真是孝感动天,想来就算殿下已然离世,心里也是有娘娘的,娘娘千万莫要再伤感了。”
“伤感?”皇后放下衣裙,忧伤的神色一晃而过,:“可惜。”她轻摇头,“这双绣鞋并不是本宫的尺码,也不是本宫所喜,不过是有心人为一个女子所制,却一辈子都不敢穿上它,最后还是本宫整理遗物的时候,才找到了这双红绣鞋。”
听到有心人的时候,凉思羽背后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皇后却恍然未觉:“你说,他这双鞋究竟是送给谁的啊。”
那双手,轻轻搭在凉思羽的肩膀上,轻柔的缓慢的,皇后的眼神里带着几丝狠戾,也带着几丝绝望,:“你告诉本宫,阿炯到底,为什么死?是谁杀了他!”
这些天来,皇后就像是被人塞进一个全是水的木桶里,被人活活埋在棺材里。
全世界都让她节哀,可是没有人和她一起痛哭,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伤心,不公平。
没有人爱她的孩子,没关系。
她来爱就够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威胁不到任何人的孩子,也要死。
“你告诉本宫。”那双手,那双搭在凉思羽肩膀上的手渐渐缩紧,:“是不是,他杀了阿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