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狩猎大会正式开始。
在司礼监准备好的文章面前,公羊洺清了清嗓子,之前还在暗牢里时,为了能让他更加的像皇上,故而刘芳瑜找了专门练习口技的人,入宫培训公羊洺。
经过多年的培养,公羊洺说话,已经越来越像公羊浩宇,也越来越有公羊浩宇那个味儿了。
这也是因为为什么段瑾瑜也知道暮秋枫和司徒喜欢凉思羽,反应却没有这么大的原因,实在是因为他太讨厌公羊浩宇了。
顶着那张神形具像的脸,段瑾瑜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看着公羊洺站在工部临时搭建的土堆上大放厥词,段瑾瑜心里一阵作呕,因为他看到的只有公羊浩宇。
也是奇了怪了,不知道为什么,段瑾瑜自己也觉得纳闷,他真的见到公羊浩宇虽然也会有不舒服的情绪在,却没有这么彻底的厌恶。
后来想了想,很大程度是因为公羊浩宇曾在凉思羽十二三岁的时候,打量过凉思羽,显然也是觉得她这样的容貌,足够进后宫,后来也是见到初长成少女模样的凉思羽时,眼神也逐渐不对劲。
后来在见识过凉思羽的手段以后,慢慢的认清了凉思羽这个人,觉得她不简单,才断了这个心思。
久而久之,公羊浩宇也就歇了那个心思。
所以段瑾瑜的敌意也就没有这么明显,可是公羊洺竟然顶着那样一张脸,对凉思羽起了爱慕之心。
虽然这种喜欢,在段瑾瑜看来,很大程度是一种移情效应,原因是因为凉思羽在公羊洺晦暗的人生中,突然出现,并且主动安慰他。
听到暮秋枫和鬼面的描述,凉思羽是极力反对公羊洺的自杀式行为,居然只是为了成为一个杀死公羊浩宇的工具人,这样的行为不仅对公羊洺不公平,并且,凉思羽也不是这种人,她和段瑾瑜的三观一致。
不是不可以牺牲,而是不能为了一个烂人,将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无辜的人,一辈子都牺牲进去。
他做错了什么?不过是投胎于皇家罢了。
一天福都没有享受过,再看看公羊家其他贵族们的生活。
爱妾环绕,儿女成群,家财万贯,吃的饭碗都是上等的瓷器盛着,一只好的瓷器,都够公羊洺和他的母亲,吃一辈子的了,可是确实贵族们吃饭的器皿。
凉思羽倒不是愤慨,这世间的不同,因为这本身就谈不上不公平,但是对于一个正统皇家血脉的人来说,这是何其的不公。
世人皆说,普通人和皇帝的区别就是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所有人都认为里面的那个人是公羊浩宇,可是没想到的是,真正的苦人一直在里面,而公羊浩宇才是那个一无所知被瞒在骨子里的人。
他以为自己不过是琥寐和大君的私生子,他愤愤不平,觉得世间都亏欠了他,可是真正受苦的,却是因为他而产生的另外一个人——公羊洺。
所以公羊洺从一开始就抱着牺牲自我的想法,不是不怕死,而是他已经麻木了,对于刘芳瑜的洗脑,他多少已经平静的接受死亡了。
就如同刘芳瑜的那句话所说的那样,公羊洺死不死无碍于大局。
他就连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
刘芳瑜只是认为,公羊洺死或者不死都与大局没有太多的影响,所以在凉思羽坚决拒绝这种不人道的做法后,果断的放弃了这种想法。
所以公羊洺的命被保住了。
可想而知,公羊洺会对救了他的人——凉思羽,报以如何的想法。
爱慕?感激?深深的无奈,以及知道无法相守的痛苦,和遗憾?
都有吧,所以他对凉思羽的情感,看似不纯粹,但却是最纯粹不过的。
当然,段瑾瑜认为,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加爱凉思羽的了。
公羊洺站在土台子上面念完文章后,垂眼一眼,吓了一跳,段瑾瑜居然用着极其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幽怨的眼神里散发着几丝寒光,看的他一阵心梗。
不知道又怎么惹着他了。
奇奇怪怪,公羊洺嘴唇动了动,说道:“狩猎大会就此开始!”
底下的人开始随着皇上翻身上马以后,纷纷上马。
一堆侍卫,拿着刀,后面跟着一批侍卫,手里握着连弩一脸紧张的站在前面。
而最前面的一批侍卫则手握盾牌,战战兢兢的将一头熊赶进了包围圈。
而骑着红鬃烈马的公羊洺,轻轻用手安抚了一下躁动的宝马。
宝马认主,公羊洺身上明显来自于另外一个人,外人会被皮相和行为所迷惑,而动物往往靠着气息和本能直觉辨别人类。
“它有些不安。”公羊洺心里有些紧张,据说这匹马是被公羊浩宇所驯服,在专业的马师已经荒漠的驯马师的指导下,这匹马已经认公羊浩宇为主了。
故而它在接触公羊洺的时候一直在踢着腿,公羊洺吐了口气,暮秋枫密室传音〔相信我,司徒的药至少会让它精神恍惚一阵子,虽然对这匹宝马来说,一丝丝药物都不能乱吃,这样会很影响它的寿数以及反应,可是也没办法了不是。〕
公羊洺点了点头,在众人的侧目下,举起弓箭,朝着那个包围圈,拉开了弓。
“吐气,屏息凝神。”按照暮秋枫之前教导他的那样,公羊洺闭上一只眼睛,将箭发了出去而包围圈内的熊理所当然的中了箭。
倒在地上,只是一开始还在动,毕竟只是一只箭就算射中也不会对一直熊造成什么伤害。
其他侍卫上前,将熊乱刀砍死。
这就是,今天第一件猎物,讨了个彩头,每年的狩猎大会,皇上都会先开第一弓。
“驾~”公羊洺见射死了熊,抬眼看了一下,就揪着缰绳,脚下提着马蹬子,驾着马一路小跑,后面跟着一长串保护皇上的侍卫,有禁卫军,有暗狱的人,也有着公羊祁的人。
暮秋枫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有不少他认识的来自于花朝的暗桩。
他心里一阵冷笑:看来花朝那位国师,和战神风花雪月久了,还是知道干点子正事,将这些钉子都拔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国师大人,一向是杀人不眨眼,居然也留了这些人一条命,看来还是那位花王爷过于心慈手软了。
公羊炯倒是神清气爽,一路驾着马风驰电掣的往前跑着,脸上的笑容不似作伪,倒像是真正的解放了天性。
骑着马的凉思羽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这才是公羊炯,是自己见过这后宫中原本最该天真的人。
那么炙热,那么活泼,明明知道自己的一切,却还是愿意以诚待人,虽然他做的一些事情,让凉思羽痛恨不已,可揪其原本,他也是可怜人。
只有在马场上才能肆意活一回,也不知道下一次,公羊炯还能不能这样笑了。
段瑾瑜驾着马走到凉思羽身边,这人张张嘴,就算不发声,他也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呢。
无非是同情公羊炯罢了。
“收起你没有用的同情心,公羊炯不需要。”
凉思羽心里一阵复杂,就听见段瑾瑜在说这个话,她转头看着他:“是啊,确实没有用,我本身就是没有用的,不然他也不会到如今这番田地。”
说着就气势汹汹的驾着马一路狂奔,在原地的段瑾瑜愣了一下,感觉驱使胯下的马跟上。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凉思羽只是一个贵族女子,纵然脑子不简单,可是马术一般啊。
这么跑,都不知道马会不会把她颠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婚期将近,两人吵架的频率比之前还要高。
段瑾瑜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所以见到凉思羽有什么别的反应就觉得古怪,可能是嫉妒吧,就见不到别人对她有爱慕心。
可是也不该对凉思羽发火啊。
段瑾瑜心下懊恼,往前奔袭。
忽然——
“阿炯!”
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
是女子的声音,看了看四周,这周边都没什么人,况且这个声音!
段瑾瑜疯狂的纵马往前跑,直到跑到跟前。
公羊炯倒在血泊里,凉思羽也从马上滚落下来,倒在她身边。
段瑾瑜神色震惊,手都不由自主发抖。
下马时还被马蹬绊倒在地上,甚至还沾了不少血。
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段瑾瑜眼圈红了:“阿炯——你。”
凉思羽腿早就伤了,她只是无措的抱着公羊炯,而公羊炯在她怀里早就没了气息。
死了,公羊炯死了?
前方传来一阵厮杀声,段瑾瑜心下暗叫不好,拉起地上的凉思羽就想跑。
“快走啊,凉思羽,尸体就在这里,跑不了。”
“我不走,哪里也不走。”凉思羽左手紧紧的抱着公羊炯在怀里,右手被扯了起来,可她倔强的不站起身:“阿炯在这里,我哪里都不走。”
声音里带了些许的绝望和哭腔,突然一滴泪滴在了公羊炯的脸上:“他刚才还好好的,可是马突然发狂,又有一只利箭飞了过来,他还是死了。”
“他——”
段瑾瑜无措的看着四周,死了,怎么会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