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分析完,离飞机起飞就还有三个半小时了。
林惩随手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矿泉水,走到金沝床边,拧开瓶盖,将瓶口对准她的脸,水一股脑地随着引力的作用向下而泄。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怜惜犹豫,甚是相当熟练。
“啊!”金沝一如往常捂着脸尖叫一声,但不同寻常的是,她用手抹了一把脸,恨恨地看了林惩一眼后,沉默着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不走了?”严祈昊见她这般,坐到她对面的床上,带着笑意挑眉看她。
金沝:“……”
“再不走,把你丢这儿,我们回W市了。”
激将法一如既往的好使。
“走!”
“别化妆了,洗洗脸吧,时间不够。”严祈昊对于女生出门这一点要打扮得跟朵花似的这件事还是非常能理解的,但是金沝,就算了吧。
金沝焉儿吧唧地点点头,去厕所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天,她就接受了自己经常被自己请来保护自己的人电晕这个事情。
大概是因为知道反抗也没有用,还容易丧命。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三人一同出门,恰好电梯就在这一层,也没有等,看起来一切都在顺风顺水地进行着。
这家酒店是星级酒店,环境很不错,就是电梯虽然精致却狭小,一整块落地镜、镶了金的扶手,松香黄的大理石砖上铺着一层柔软的毛绒垫,站在上面,给人一种踩着龙猫肚子的错觉。
“这电梯里喷的香水,和昨天不一样。”严•鉴定大师•祈昊一下就发现不同之处。
昨天电梯里弥漫的是一种木质淡香,似有若无,闻起来令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今天这甜腻的花香,却让他颇感不适,他一直都不喜欢这种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香味。
林惩垂着眼睑,长睫毛被灯光洒上了星点光芒,在下眼睑处投下扇形的阴影,敛住了一贯冷漠的神色,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依靠在大学图书馆书架上的思考者。
青春又朝气,博人眼球。
严祈昊见他走神,伸手扯了扯他身上跟自己机场同款的白T恤的衣袂。
林惩蓦然回神,轻轻“嗯”了一声。
那声音带着懵圈的疑惑,回神的迷茫,尾音拉长后又轻轻往上一挑,在严祈昊的脑海里来回荡漾,最后化为一声嗡鸣,渐趋消散。
“你……”想什么呢?
话还没说完,“咔哒”一声,电梯停止了运行,灯立马熄灭,黑暗席卷,耳边就被金沝的尖叫代替。
“快,快救救我,救我啊!”金沝立马抱住离她最近的严祈昊,嘶喊声尖锐刺耳,带着浓重的恐慌感。
“他们要杀我!快救,救救我!”哭腔也随之而来。
严祈昊感觉在黑暗入侵的一刹那间,被人抱住的同时,身边也迅速扫过了一阵风,带起一阵不同与电梯里腻人的清香。
“橙子!”他的情绪不会被黑暗左右,但这次却好像被金沝影响般,有了着急的意味。
脱口而出的,就是他的名字。
随着他呼喊一并出现的,是毫无规律的滴滴嗒嗒笛鸣。
“我在。”林惩清冷的声音响起,令浮木沉底,“刚刚按了警报器。”
“嗯。”
两人交换了对方安全的讯息,又开始思考怎么办。
刚刚严祈昊慌得都忘记推开金沝了,现在刚准备推开,他就听见了绳索响动的声音,接踵而至的,是后知后觉的失重感。
“啊啊啊!”金沝抱得更紧了。
他感觉地心引力对自己的吸引,都快要没有电梯顶对他的大了,双脚仿佛随时都会离开软棉的绒毯。
要死了吗?失算了?
这一刻,度秒如年,所有的感官都只剩下难捱,却不得不压抑。
他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仿佛一片空白,又好像积压着难以言喻的无数情感。
死了算了,反正也没有人在意。
他有了想法。
他并不是不会电梯急救的方法,也不可能不会,这里楼层不高,说不定他露两手顶多半身残疾,可是他又并不想自救,好像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战场上,他英勇神武,所向披靡,是为了保家卫国,以死在敌人手中为耻辱,以多杀敌人为荣光,以为战友报仇为盼望。
而如今他下了战场,被逼了回来,那五年就像是一场梦一般,出了这一梦, 除了年龄他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现在跟一个变态连环杀人犯一起死掉,倒也没什么太难让人接受的。
等会要死之前踹她两脚,也算是A一下拿人头了。
但是……
严祈昊想到了电梯里的另外一个人。
林惩还年轻,虽然看着性子冷了些,但不得不说,对他还不错,仅仅是两天的时间,他就喜欢上这个搭档了,又聪明又能干,两个人一起仿佛有种莫名的心电感应,无需言表,就能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一眼看穿。
小孩年纪轻轻的,未来前途好着呢,还不能死。
严祈昊这样想着,也确实打算做点什么了,结果他还没动手,林惩就仿佛不受影响,一把扯过他,将两人分开。
金沝瞬间尖叫到失声,失去了唯一的心灵慰籍,这一刻,哀莫大于心死。
一个趔趄,刚刚那股风卷杂着的清香连带着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起将他包围,同时,电梯速即停止,一切失重感消散,他们又有了支点。
短短两三秒,严祈昊的心路历程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复杂了。
灵魂重新回归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抱紧了把自己带进怀抱的人,等所有的想法都稳住脚,他才觉得这个姿势有多暧昧,有多奇怪。
青年精瘦的腰肢被他紧紧环住,距离近的严祈昊一侧头就能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儿,两人紧紧贴着,他感觉自己都能感受到林惩有些急促的心跳,不过自己的貌似比他的跳的更快。
刚刚是无意识栽到他怀里,现在是下意识抱住他,鉴于这种时候不会采用首因效应,所以一切都变成了,好像是他迫不及待往林惩怀里钻似的。
他想推开林惩,但刚刚脑子里想的那些有的没的,突然跟被一键清除了一样,现在一件也想不起来。
严祈昊傻傻呆呆的就这样抱着他,缓不过神来,就觉得抱得挺舒服,这味道比电梯里刺鼻的香水味好闻多了。
明明用的同一款洗发水,沐浴露,为什么林惩身上这么好闻。
灯光四起,喧嚣的笛鸣也停止了。林惩抚摸上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脖颈间,声音闷沉,“别闻电梯里地味道。”
严祈昊现在是林惩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他的脸贴着林惩没喷过清凉喷雾的炽热皮肤,呼吸浅重不一地喘着,脑袋晕晕乎乎得像要睡着,他没由来的就有一种安全感,一种即使这样睡过去,他也能完整无缺好好醒来的自信。
这个想法导致他想直接睡过去。
“昊哥,清醒点。”林惩拖着他的腰,垂着头在他耳边呼唤着。
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唤醒有极大意志力的严祈昊。
他强打着精神睁开眼,才发觉刚刚自己好像是中了迷魂香了。
他忍着困意,脑子里还迷糊着,刚准备抬起头,就被林惩按下,“别动,你还不清醒。”
严祈昊:“……”
现在脑子里有了意识,不动才是有鬼了,可是动了又好像显得他心虚。
两个大男人抱一抱怎么了?
严祈昊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人家林惩好心帮他,他还在这儿想些有的没的,琢磨着拒绝别人的好意。
他太王八蛋了,真男人,应该无所畏惧。
于是严祈昊就没有动作了,全身的感受又回归到了感受林惩的身材。
严祈昊:……
要不还是推开吧……
他正想着,就听见电梯门开了,电梯门就是与外面世界的屏障,打开的一瞬间,吵闹声涌入,外头沸沸扬扬。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林惩将他拖了出去,对外面的人说了句:“两个女人去把她带出来,否则后果自负。”然后逃命似的快速放开他,好像是想到他中了点迷魂香,又将他扶住。
“能站住吗?”林惩的声音比刚刚闷着的还要低沉得厉害。
严祈昊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这是把他当女的了?怎么就不能站住了。
“能。”他一把甩开林惩的手,说话声音都大了些,听起来却还是有些软绵无力。
林惩没搭理他,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不对劲,他的手穿过严祈昊的胳膊,卡在他的胸前环住,单手将他整个人拖着往外一边走。
严祈昊在说话间吸入的迷魂香比林惩多得多,这时候的反抗就像小猫扑腾,挠人又无害。
林惩哑着嗓子,哄小猫似的轻声道:“乖,别动。”
别动别动,又是别动。
严祈昊此时就像是一个青春期还没过的叛逆少年,说别动就偏要动。
顽劣的幼稚心理再次展现,他感觉迷魂香散了些,动静就更大了,不过智商仿佛倒退。
我,偏,要,动!
严•不作就不会死•祈昊伸手一把抱住了林惩的腰,紧接着另一只手也上了。
到了酒店大堂沙发边,林惩试图将他提到沙发上,刚松手,没想到严祈昊还缠上来了,整个人跟个无尾熊似的熊抱着他,还会爬的那一种。
严祈昊双腿紧紧夹着他的腿,林惩死命想要拉开距离,严祈昊就死命缠紧。
“噗通”全都栽在了沙发上,连带着体位都是面对面的。
不知道是不是真迷糊了有种别样的错觉,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怼了他的小腹一下,稍纵即逝。
林惩黑着脸在两人碰到的一瞬间拉开了距离。
他长睫敛住神色,气压极低,连话都不说了,比冷着脸时候更吓人。他扒拉开严祈昊,转身快步朝着金沝那边去了。
严祈昊懵圈的躺在沙发上,不知道那一下的触感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思绪慢慢变得更加清晰了,但还是不敢确定刚刚那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大堂明亮的灯光晃着人眼,远处是人群叽叽喳喳的喧闹挤攘,而他所处之处,分割开来,寂静无声。
只有他自己的心跳与呼吸,是清晰的,鲜活的。
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他起身,一眼就看见林惩指挥着两个服务员,将金沝拉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又向人吩咐着什么。
突然感觉自己有点累赘呢。
严祈昊突然伤感地想着,被小孩保护了,太大意了,竟然没有察觉到电梯里的异样。
脱离了部队之后,整个生活都变得天翻地覆的不习惯,连带着警惕也被城市里的安全削弱,他没想到唐致砚竟然这么快就把手伸到了这里,手段还这么老套。
不过唐致砚本来也就是一个这么人模狗样下三滥的人。
严祈昊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任水从指缝间流失,节骨分明的手带着几处不明显的创伤,桡骨尽显,双臂有力,失了会儿神,他捧起一把水拍在脸上,任由凉意渗透肌肤,任由老茧咯脸。
洗了脸,他又随手拉起衣服下摆给自己擦了擦,可以说很接地气了。
精神回笼,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他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这么多年除了肤色变黑了些,也没怎么变。
臭美着左右脸砍,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旁开着的窗户。
窗户外是一片繁花盛开的花园,和一个在花园中间的巨大泳池,灯火阑珊处,吃饭的点没有人在,严祈昊见窗角有朵浅白色的长春花冒了头,他走近,看见窗沿上有浅浅的脚印,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看来作案者已经逃之夭夭了。
严祈昊手痒摸了摸那朵小花,身子向前倾斜时,无意发现了一个与花丛色彩格格不入的东西。
十分眼熟。
窗户挺矮,严祈昊不想一脚把花草踩坏了,就弯腰伸手去够。
刚摸到链子,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你在干什么?”
他听见是林惩,松了口气,将怀表拿起来,转身靠墙,在他眼前晃了晃。
“唐致砚亲自来了。”
“嗯。”林惩神色淡淡,从容得没有任何情绪,“任佳明也来了。”
严祈昊挑挑眉。
“他救了我们,之所以把你们拉开,是因为他不允许你碰金沝,笛鸣就是警告。”
“是她冲过来抱的我。”严祈昊撇撇嘴,有冤无处申了,谁愿意碰那个女人。
“我知道。”林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着他不快的表情竟然觉得有一点可爱。
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消散,严祈昊断定了刚刚是他的错觉,估计就是口袋里的什么东西顶到了。
“走吧,再不走飞机要赶不上了。”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在提起电梯里的事儿,即使是生死悬殊的危机时刻,都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金沝就在厕所外面等着,严祈昊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整个人仿佛丧失了生机,浑身乱糟糟的,这个原本爱美如命的女人,终于向死亡的恐惧屈服。
严祈昊觉得她这样不说话失了魂也挺好,毕竟他们也不需要负责委托人的心理健康问题。
林惩看出他在幸灾乐祸,难得主动说了句题外话。
“她只是还没有清醒过来。”
严祈昊:“……”让我多高兴会不行吗?
“唐致砚应该是怕被人发现,所以在电梯里的用量很少,艾草,川乌,醉仙桃花,闹羊花,最传统的迷魂香制作方法,看来他为了这些还挺费工夫。”
果然,林惩在讨论任务的时候,话才会变多。
“他不是有雇佣杀手吗,还自己干,现在杀手这么不敬业?”
“杀手不是什么活都接。”
“这可比我边境遇上的那些人差远了。”严祈昊啧啧摇头。
“要是跟你边境遇上的人是一个危险等级,他们还在这儿混吗?”林惩淡淡的看了金沝一样,指桑骂槐道:“他们那种人,太低级。”
严祈昊从这话里面听出了林惩的嘲讽,轻笑一声,用手肘怼怼他,“没想到小橙子还会怼人呢?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林惩:“……”
奇奇怪怪的外号又增加了。
严祈昊一句话又把林惩说的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