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么一句话，林惩硬生生地撑到了山下，严祈昊一直在试着跟他说话，以免他真的不省人事，但林惩没力气回答了，就一直听着。
那温柔的低语在提醒他，这是真的，他的昊哥来救他了。
一如初遇，将他从万丈深渊里拉了出来，给予他活下去的念想，带他看这人世间的万花筒，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一个比幻想还要美好的人，切实的被他遇上。
即使自己骗了他，他还是愿意为了自己去引开那些人。
林惩这个上天带来人间的惩罚，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个人，来救自己。
魏嚣然，这笔账，迟早得算。
被严祈昊抱上救护车后，林惩才彻底昏了过去。
严祈昊跟上了车手抖得厉害，身上也有些伤，别人问要不要处理一下，他摇摇头，就坐在旁边盯着林惩看。
他的目光跟随着医生的手，给林惩拆开蝴蝶结，消炎处理烂死的伤口，然后包扎，输血。
紧接着处理脸上的脏东西，然后露出红肿白皙的脸，还有嘴角的伤口。
额头和手臂刚刚好，又添新伤。
他看着林惩那微蹙的眉峰，心揪得又疼又酸，想给他抚平。
看着这些比刀架在他脖子上还要令他颤栗。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讨厌过自己，讨厌自己被随意左右的情绪，讨厌自己的太过简单的思维，讨厌自己不早点发现林惩的感情。
直到到达医院，他都还是麻木的，心怎么也落不下来。
那种整个人不着地的感觉，逼得他喘不过气。
急救室外，他坐立不安地在医院的走廊徘徊，看着医生进出，看着那红色刺目的灯牌。
他想他是真的喜欢上林惩了，也许是因为他让自己感受到了被爱被喜欢的滋味儿，也可能是因为愧疚。
但他不想放弃林惩，就如他对林惩说的，会为他殉情。
如果林惩真的因为失血过多，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会苟且的活着，会配一个爱他的人去死。
严祈昊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从前也确实不是，但他现在是了，他有一个叫林惩的理想，他愿意为了他的理想去死，愿意不成熟。
窗外涌动着燥热的热流，再怎么往医院的窗子里涌，也暖不了这阴冷的气氛。
手机发出刺耳的铃声，像是在催命，将严祈昊从自己悲观的想法中拉回。
他的手颤抖着拿出已经有了信号的手机，发现来电人竟然是邱允岚。
“喂，林惩怎么回事？”邱允岚的声音也罕见地带着些焦急。
严祈昊张了张嘴，吞了一下口水，才缓缓说道：“抢救。”
“你……你等我，我现在过来。”邱允岚挂了电话。
严祈昊呆愣地看着挂了的界面，良久，才收了手机。
两个小时后，邱允岚赶来了，风尘仆仆，不见往日的沉稳。
他看了丢了魂的严祈昊一眼，就去找医生。
医生摇了摇头，“情况不容乐观，他失血过多至昏厥，还好送来的及时，医院也有他的血型。幸运的是那一枪没有打穿他的肩骨，而是穿了他的肌肉，骨头还是受到了一点创伤。真的全穿，现在已经救不回来了。”
邱允岚的助理跟医生道谢，顺便提转院的事情。邱允岚去给林汀打了个电话，骗他说自己出差，今晚不回了。
打完电话，他一抬头，严祈昊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旁边，面色铁青地瞪着他。
“想问什么就问。”邱允岚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他。
严祈昊猩红的双眸动了动，还是接过了。
这样不一定能缓解压力，但却能让他找到点事做，至少不那么无措。
这是一包最普通的蓝楼，他很久没抽了。但这包烟刺激的气味确实能提他的神，让他上头。
“他没有生命危险。”邱允岚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十分有可信度。
浓郁的烟草味的效果远没有邱允岚的话带来的好。
心落了一点，他以后会好好弥补林惩的。
“他喜欢你很久了。”邱允岚神色淡淡，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儿。
“你怎么知道？”严祈昊蹙眉，林惩不像是会跟别人说这种事儿的人。
“高中我就知道了。”邱允岚绕过他坐在椅子上，那双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搭着，刚刚的急匆匆浑然不见。
“这你他妈怎么知道？”严祈昊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感觉自己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记忆。
“他老是盯着你，你没发现？”邱允岚挑挑眉，“我跟你说过的。”
严祈昊完全想不起来这件事。
“你还记得你老是翻墙逃学，在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拯救被校园暴力的人吗？”
“这我当然记得，我每个月最少都能碰见一个。”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次晚自习说你遇上过个不一样？那天晚自习还刚好停电了。”
严祈昊一愣，好像还真有这回事。
“你吐槽那个小孩刘海长的搭眼了，没你的锡纸烫帅，还说他特高冷长的跟性冷淡似的特与众不同，别人被欺凌的时候都是哭唧唧找你抱大腿，只有他一脸漠然对你一点感激之情没有。”
邱允岚越说严祈昊星星点点的记起来越多。
“哦，你肯定不记得了，那时候你每天被你的女朋友们堵地逃学。”
“不是我女朋友！”严祈昊面红耳赤地反驳。
“现在知道否认了？早干什么去了？”邱允岚懒懒地翻了个白眼，“每次你被表白被女生缠着的时候，我都能看见林惩在不远处盯着你看，不止，还有很多时候，我跟你说过的，当时你很自恋地说你是直男，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毕竟，你长那么帅。”
“……”严祈昊被他嘲讽得哑口无言。
他以前被人捧惯了，盯着他看的人多了，那时候又自视过高，年少轻狂，觉得那些人喜欢的不过是他的脸，他的钱，从来没在意过。
所以他从来没在意过比那群主动的人要沉默得多的林惩。
但严祈昊记起来了，那天下午他又被田径队的几个学妹缠得烦，翻墙出去就看见了那么一个少年。
高一下课比他们早，晚自习之前只要穿着校服就可以随意进出校园，他刚好赶上了经常碰见的一幕，校园欺凌。
学校建在一个桃色街道边，这块儿是流氓混混的聚集地，经常有人在这儿勒索打劫和欺负人。
而他最见不得这种以多欺少，顺手就帮了。
原来那个小孩就是林惩。
不反抗也不哭，就那么被人围着，却漠然得像一个旁观者。
为什么不反抗呢，严祈昊想不到，在他心里林惩是个连命都不看重的人，不可能会因为怕受伤而任人摆布。
他的心密密实实地疼了起来，他想了解林惩的过去，想了解自己缺失过的时光，想跟林惩解释自己跟那些女生没有关系，还想跟林惩说，昊哥错了，昊哥没保护好你，昊哥也喜欢你。
严祈昊见过烟嘴都咬瘪了，最后愤愤地掐了。
“记起来了？”邱允岚看他脸色越来越铁青，就知道他想起些什么了，不过也该是这样了。
严祈昊烦躁地搓了搓脸，“我以前特渣吗？”
邱允岚认真且庄重地点了点头，“嗯，特渣，他都看见了，你还想听吗？我记忆力可好了。”
严祈昊瞪了他一眼，“炫个屁啊你。”
不过他还真挺想知道林惩以前都见着过他哪些面的。
“比某个脑残观察力强，记忆力好，确实没什么炫的。”
严祈昊知道邱允岚是在好心调动他的情绪，也就不跟他计较了，他深呼一口气，准备好接受事实了。
“你说。”
邱允岚低笑了声，道：“你还记得你高三上学期运动会上的一千米跑吗？”
“记得。”严祈昊点头，他记得那时候邱允岚重色轻友，不看他长跑跑去看林汀跳高。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跑完甩了人家一圈半，破了记录拿了第一到终点做了什么？”
“……”我好像……
“你把人家终点等着给你送水的女生激动得拔萝卜抱起来了。”邱允岚自问自答。
“……”
“林惩的班刚好就分化到那块跑道的休息区，第一排，看得一清二楚，还顺手捏爆了一瓶水。”
“你怎么知道？”严祈昊额角直突突。
“他捏爆的那瓶水把旁边女生衣服都溅湿了，学校贴吧传得沸沸扬扬，你不是最喜欢刷贴吧了吗？”
“我……”我只关注我自己的贴吧……
“你还记得你回班发现你桌子上放着个肌肉松弛膏和一瓶水吗？”
“记得。”严祈昊点点头，他当时以为是哪个小迷妹送的。
“他送的，偷摸跑到我们班送的，还被我回班拿东西撞了个正着。”
“……”
“还有好多这种事儿呢，严大校草。”邱允岚对于嘲讽严祈昊这件事上从小到大都不腻。
“行了，你闭嘴，我知道了，我会给他解释的。”严祈昊望着久久不灭的红色灯牌，心中苦涩。
这些事，他想听林惩讲给他听，然后一一给他解释。
他的小孩太乖了，也太好了，好到让他自责，愧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