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诗会惊喋血(二)
曹沛2020-05-20 19:472,230

  众人打量开去,但见说话者为王安石。王安石为人做事向来不循规蹈矩,尤喜玄奇乖张之事,逢人便言,大宋若是要国富民强,必须尽变祖宗之法,登高而望远,革故而鼎新,还向仁宗皇帝上万言书论变法革新,洋洋洒洒,气冲霄汉,可惜万言书呈上去后便是石沉大海,估计皇帝没理睬这事,让他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王安石脑壳里标新立异也就罢了,偏偏性情还执拗,不近人情,人称“拗相公”,所以才有了这尴尬场面——欧阳修已当众宣布继任者,可王安石却又当众表示反对。

  大家不禁捏了一把汗,不知欧阳修如何下得了台。

  欧阳修毕竟有名士之风,他全然不恼,只是淡淡一笑,语重心长对王安石道:“介甫,你可以多读一读骆世臣的文章,为师认为那是上上等。为师阅文无数,相信不会看走眼。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你觉得为师用人失当,我们另找时日,再一起促膝长谈、品论高下,如何?”

  王安石闻言,顿时觉着自己过于鲁莽,有失颜面,但他到底执拗,毫不认错,只是行了揖礼,扭头落座。

  欧阳修从侍从手里接过麒麟卷轴,那卷轴浑然用玉天成,通体温润可感,周身所刻麒麟之像更是惟妙惟肖,如见鬼斧神工。他轻轻地摩挲着,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间竟老泪纵横,末了才释道:“这卷轴不仅是文坛盟主的信物,更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先师孔子出生前,有麒麟在他家的院子里口吐卷轴,卷轴上写道,‘水精之子,系衰周而素王’,孔子出生后,受教于卷轴,遂成万世师表。可惜,后来鲁哀公在野外狩猎之时,不小心射死了那麒麟,从此这麒麟卷轴就成了无字天书,孔子悲痛欲绝,不久以后就驾鹤西去了。去世前,他嘱咐弟子将这无字的麒麟卷轴代代相传,只要等到新的麒麟降生,这麒麟卷轴上的文字就会重现江湖,读了书上的文字,定能尊王攘夷,解民倒悬,重开盛世。”

  欧阳修拭了拭老泪,又继续道:“孔子仙逝后,麒麟卷轴几经战乱,辗转飘零,到秦之时竟不知下落。所幸苍天有眼,前朝韩昌黎先生因谏迎佛骨表被贬官后,遍访名山大川,寻到了这圣物。正所谓厚德载物,世臣,今日为师就将这卷轴托付于你,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

  言罢,欧阳修将麒麟卷轴郑重地递与骆世臣。

  骆世臣正欲双手迎上,猝然间,却见欧阳修浑身一颤,失声惨哼。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欧阳修已是面色发白,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老迈的身躯如风中残树,止不住往后偏倒,他撑着身子想要站稳,却因变故来得太突然,身体无物可倚,只听“嘭”的一声,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麒麟卷轴也随他滚落在地。

  发生了什么事?众人惊骇,全然不知所措。

  “恩师,恩师!”骆世臣眼见这意外突临,心中一怵,手足哆嗦,他稍稍振作,见地上的欧阳修用左手紧紧捂住右臂,寻思着不对劲,出手掀起欧阳修宽大的长袍一瞧,顿时寒毛倒竖!

  欧阳修的右臂被一把匕首刺中,鲜血自伤口处涔涔溢出。

  骆世臣忙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伏上前去,替欧阳修绑压止血。欧阳修瞪大了眼睛,全身颤抖,呻吟不已,痛苦万分!

  众人如梦初醒,仓促之间,无数目光追向匕首飞来处,但见一个蒙面人正潜伏在厢房的房顶上,虎视眈眈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切。

  “有刺客!”

  “抓住刺客!”

  现场喧哗一片,混乱不堪。

  蒙面人见欧阳修已被匕首刺中,旋即转身,轻纵落地,伺机逃跑,逃出十余步,即被迅速赶来的侍卫围了起来。

  “布阵!”一声令下,只见四名侍卫分守正四位,另四名侍卫则从缝隙之处挥剑向他砍来,这是赫赫有名的八仙过海阵,此阵大有气吞山河之势,任何居间之人恐怕都难逃敌手!

  蒙面人倒也不怯,他拔出剑来,运足功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空中旋转一划,横扫四方来敌,只听“铮铮铮铮”四声,竟挡住了那四把剑!分守正四位的侍卫又纵身而起,凌空跃来,挥剑击出,蒙面人似乎功夫不济,一时没来得及收剑回扫,等回剑时已是迟了,活活挨了四刀,他惨叫一声,险些跌落在地。

  另四名侍卫正要接力斫杀,忽听远处一名侍卫官大喊:“抓活的!要抓活的!”

  侍卫们略一迟疑,倥偬之间,便给了蒙面人喘息时机。他急中生智,疾挥衣袖,一把匕首旋即飞掷而出,在空中散开,竟化成数把小匕首,侍卫们猝不及防,只好挥剑抵挡,趁此机会,蒙面人飞身一跃,在刀光剑影中跃出了包围圈。

  蒙面人自知不敌,只有逃命为上,他四下张望一番,速往洗砚池逃去。

  “站住!站住!”另一波侍卫向他追来。

  蒙面人逃到池边,已是无路可走。

  “贼寇,还不束手就擒!你是逃不掉的!”为首的侍卫一脸严威。

  蒙面人双手紧握拳头,任凭身上伤口流出的鲜血不断往下滴,他脸上唯双眼露出,四下怒视,杀气不止。

  侍卫越围越多,连蚊蝇恐怕都再难逃出。

  蒙面人突然转身,“扑通”一声跳进洗砚池,也没见他挣扎,转眼匿迹无寻。

  众侍卫严阵以待,却始终不见池中任何动静。

  侍卫官大奇,他稍稍忖度,忙吩咐几个熟悉水性的侍卫跃入池中寻人。

  侍卫们下去半晌,却也是一无所获,既没有抓到人,也没有捞到尸体,好像那蒙面人蒸发了一般。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呢?”侍卫官一脸狐疑,对着众侍卫斩钉截铁道,“再找!这刺客身中好几刀,他是跑不掉的!就算把洗砚池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捉住!”

  可是,任凭侍卫们在池下如何苦苦搜寻,水中终究是没有人!

  侍卫官有些挂不住脸了,居然有刺客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逃脱,真是不可思议!他自忖一番,道:“天子脚下,居然会发生这等怪事!此案太过蹊跷,我马上派人进宫向皇上禀报,皇上自有圣断。此地务必留兵士蹲守,小心那贼寇又折返回来。”

  侍卫们应了。

  流觞诗会不欢而散。欧阳修被火速送回相府疗伤,富弼等重臣在侍卫们的保护下先行离开,范镇派人送骆世臣和麒麟卷轴回普济寺,余下的文士也悉数散去,偌大的洗砚台,顿时人影散乱。

继续阅读:第八章 一石千层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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