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你真是个废物!”在学士府的书房内,王魁义冲着章楚翰怒斥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学富五车,怎么就比不过一个骆世臣呢?”
章楚翰赶紧跪地,一脸惶恐:“世伯,侄儿无能,可骆世臣他确实厉害,若比文章,侄儿恐怕真不是他对手,还请世伯息怒。”
“息怒?那骆世臣年纪轻轻就夺得了状元,如今又当上了文坛盟主,今后读书人都得向着他了,你说我能息怒吗?”王魁义尤有怒色。
“世伯,骆世臣虽得了些虚名,但他毕竟人微言轻,不服他的人可多了。世伯您位居翰林学士的高位,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根本不用忌惮他。”章楚翰陪着笑说道。
“大红人?”王魁义冷笑一声,“你不在官场,不知官场黑暗啊!前一阵子,我听宫里的人说,皇上在皇后面前盛赞骆世臣,说他年少有为,才华横溢,将来必成股肱之臣!看来,皇上很喜欢这个后生啊,倘若让他入了朝堂,来日必扶摇直上,到时候,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恐怕就要换成他了!”
“如今,这麒麟卷轴又落在了骆世臣的手上,他更是如虎添翼啊!倘若本朝真有麒麟降生,那他岂不成了圣贤?我是寝食难安啊!”王魁义言至此处,双目放出惊恐之色,又埋头一阵长吁短叹,纠得人心生疼。
章楚翰见状,耷拉着脑袋,神色憔悴落寞,恍如失魂落魄。
王魁义突然阴冷地笑了一声,道:“贤侄啊,你说世伯平日待你如何?”
“世伯对侄儿的大恩大德,侄儿没齿难忘,侄儿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说得好!”王魁义眉毛一扬,“那我今日就要你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久闻贤侄你功夫了得,今夜你就潜入普济寺,盗走骆世臣的麒麟卷轴,交由我来保管,贤侄,你看如何呢?”
“这……”章楚翰万万没想到王魁义竟出如此阴毒之计,一时发怔,怏怏道,“世伯,读书人一向以仁义为本,去做这鸡鸣狗盗的事,侄儿实在……”
“放肆!”王魁义又一次打断了章楚翰的话,他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恼怒异常,厉声训斥道,“你敢教训我?你别忘了,你是如何有今天的!我今日能给你荣华富贵,明日就能让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世伯,我……”
“好了,不必再说了,今日你若能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会继续提携你,否则,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王魁义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有家丁轻呼。
“进来。”王魁义道。
一个家丁轻手轻脚地走进门来,躬身道:“禀王大人。”
“阿六,何事啊?”王魁义问。
阿六斜了一眼章楚翰。
王魁义会意:“贤侄,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府,早些休息吧。”
章楚翰走后,阿六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到王魁义跟前一阵耳语,王魁义听着,眼皮不自觉地抖动了几下,嘴角泛起一丝蔑笑,人影落在墙上,如同魑魅魍魉。
普济寺人影稀疏。王依缘正百无聊赖,却见鄢然拿了一大桶衣服出闺门,心中起了乐子,于是上前逗道:“天色渐晚,鄢然姐姐还要去河边洗衣服?”
“依缘妹妹,我今天向寺里的僧人学画画来,学到现在才想起还有一大堆衣服没洗。”鄢然出落得亭亭玉立,说起话来略带羞涩。
“你可真有雅趣,那你今天学画画,倒是学了些什么呀?”王依缘大大咧咧地问道。
“只是些基本的技法而已,拿不上台面的。不过,我学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叫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这句话,我不学都知道。”王依缘有些得意。
“那,依缘妹妹,我先去洗衣服了。”鄢然丢下话题,转身要走。
王依缘拉住鄢然:“鄢然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哦。”王依缘停了停,又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听人说呀,这京城里犯了王法被砍头的人,尸体都会被扔进汴河,所以呀,这汴河里有很多水鬼,保不住还有些冤死的魂魄。等到日落西山、阴气上升的时候,他们就会出现在岸边,把岸上人抓入水中当替死鬼,这样那些水鬼就可以投胎了。哎呀,好吓人,好吓人。”
说完,王依缘就掩着笑跑开了。
鄢然本就胆小,乍然听到那怪力乱神之事,连打数个寒颤,心口砰砰直跳,一脸惶恐不安,连手里端着的木桶都在不停地晃动。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不怕的,不怕的。”鄢然闭着眼睛默念几声,壮了胆子,又不停吐纳呼吸,才觉着精气神足了些,便小心翼翼地走出闺门。
汴河烟波沉沉,暮色茫茫,重重暮烟萦绕,让人徒然生出迷离惝恍。鄢然在河边洗着衣服,倏然间又想起王依缘刚才那番话来,浑身打个激灵,心想:这河里,真的不会有水鬼吧?
岸边洗衣的浣女已陆续离开,偌大的堤岸,只剩鄢然一人。晚风乍起,吹皱一江寒水,更吹得鄢然一阵又一阵的胆战心惊。
“嘭,哗啦。”
水下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鄢然的手臂!那只手冰冷噬骨,刺得鄢然一声尖叫,她使出浑身力气,才勉强挣脱。
“鬼啊,真的有鬼!”鄢然吓得快哭起来,她连衣服和桶都不敢拿了,转身撒腿便逃。
“救我,救救我……”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水下传上来。
鄢然哪里还敢回头看呢?她没命地逃去,一口气跑回普济寺。
“阿弥陀佛。”在普济寺的大门口,一个身形高大、面色清润的和尚双掌合十,言语雄浑,掷地有声,“鄢然施主脸色煞白,行色匆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鄢然眼前一亮:“惟,惟简禅师!我,我在河边,洗衣服,遇到,遇到水鬼了。”她上气不接下气。
“鄢然施主,倘若你遇到的是真鬼,那我佛慈悲,可渡轮回。倘若你遇到的是假鬼,那便是人心有鬼,此鬼无人可渡。”惟简禅师法意高明,一语中的。
惟简禅师顿了顿,抬起双眉,落落道:“不如老衲陪你走一遭,去河边一探究竟,也好解你心结!”
汴河边寒烟罩水,冷月笼沙。
鄢然眯着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刚才洗衣的地方,对惟简禅师说道:“就在,就在那里。”
嫣然这么说着,却是什么也不敢看。
黑暗中,惟简禅师屏息细察,未见异常,转身欲去,竟听水下隐隐传来呼救声,声音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在这寂静空旷之地飘散,愈发萦绕耳际,逐渐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