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尘白衣人(二)
曹沛2020-05-17 15:273,094

  猝然之间,白衣人不知如何应对,他收敛了脸上的悲伤,眼帘渐开,面色变得阴沉。

  “大宋王朝与士大夫共天下,怎么可能因谗言而杀士子?当今圣上励精图治,乃是一代明君,怎么可能滥杀无辜?我夫君虽说功名不就,但他为人正派谦和,怎么可能与人结仇?我倒想问问你,你和我夫君到底有何过节,要如此算计我们,还要置我于死地?”徐老夫人瞋目道。

  苏大和霜雪止住痛哭,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白衣人缓缓站起,眉间尽是凶邪,拳头越拽越紧,倏然间,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青筋膨胀,衣袖高高扬起,口中喃喃自语:“天地玄黄,异种大生,精气为重,妖身为轻……”他的声音虽小,但在场众人还是能听个大概。

  众人骇然不知所措,唯独徐老夫人的神色愈发严峻。

  电光火石间,那白衣人袖口一扬,向徐老夫人飞掷出几枚血红色的虫子,说时迟那时快,徐老夫人抓过别在腰间的香囊,用力一拍,那香囊破出大洞,囊内花草眨眼间四散开来,驱得那些虫子四下乱飞,夺路而逃。

  “蛊虫?你是巫蛊神教的人?”徐老夫人怒目圆瞪。她聚力抡起手中筇杖,用力往地上一杵,发声大吼,疾驰几步,出杖向白衣人击去,白衣人似乎被这气场给震慑住了,只有躲闪之力,毫无招架之功,仓促之间,才一个马步给自己下桩子站定。他甫一站定,徐老夫人的筇杖又大喇喇杀来,白衣人赶紧取下头上的箬笠挡去,只听“哗——”的一声,整个箬笠竟被劈去一半。

  白衣人顿生惊惧,他扔掉手中箬笠,往旁边柱子处避去。徐老夫人紧追不舍,步步进攻,几个回合下来,白衣人体力渐渐不支,稍不留神,肩部中了筇杖一锤。徐老夫人却也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屏气聚力,抡起筇杖,朝白衣人喉管处捶打过来,白衣人躲闪不及,被一招封住喉咙!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白衣人被打倒在地,又被锁了喉咙,无法动弹,只得连连求饶,他满脸的苦相,与适才桀骜之态,判若两人。

  “我骆家乃积善之家,从不滥杀无辜,我也并不想杀你,但既然来者不善,我必定要追查到底。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是谁指使你来的?”徐老夫人凛然道。

  白衣人眼神游离,欲言又止。

  “快说!你的幕后主谋是谁?”徐老夫人愤愤道。话音刚落,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全身松软无力,几乎摔倒,只得赶紧收回筇杖,扶杖凝神运功。

  霜雪三两步跑来,扶住徐老夫人:“老夫人,您没事吧?”

  白衣人回过神来,奸笑几声,仰头舒了口气,不紧不慢站起。

  霜雪眸中厉芒直刺白衣人,厉芒中又似有火焰喷出。

  白衣人放肆大笑:“我早就听说,徐老夫人武功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啊,你叱咤一生,今日却遭我暗算,哈哈哈哈。”

  “你对我下了毒?”徐老夫人的面色有些苍白,呼吸也局促了。

  白衣人目露凶光,言语间颇为得意:“不错!你中了元神散,这东西阴毒得很,而且根本没有解药,若不出我所料,一个时辰之内,你就会见到阎王了。”

  “你真是卑鄙!”霜雪啐骂道。

  “奸贼,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徐老夫人瞋目切齿,怒骂不绝,语声未落,却感到一股凉气正由下而上袭来,凉气所到之处,肌骨冰寒无力,仿佛神散,动弹不得,她再次运功,却无济于事。

  白衣人站在原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哂笑着说道:“老夫人,既然你快要死了,那我就告诉你主谋,好让你死得瞑目。”他略一沉吟,脱口而出,竟是一首诗,“何处江湖无敌手?何人不死有天佑?何须更问生死簿,青面冥王定去留。老夫人,你遍阅古今,钩涉百家,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吧。”

  “你所说的人,是巫蛊神教教主闻千秋?”徐老夫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却是疑云密布。

  “不错!”白衣人回答得甚是爽利,“而且我还要告诉你,闻教主已派出教中数名高手直奔京城,他们很快就会杀了你夫君骆怀印和令郎骆世臣,让你们一家子在九泉之下重逢。”

  “我们骆家与你们巫蛊神教素无恩怨,你们为何要步步紧逼?”徐老夫人怒发上冲,目眦欲裂,绝望中,她大吼一声,了猛地抡起筇杖,用尽全身力气往地上杵去!

  白衣人还没回过神,数块流石已奔袭而来,他始料不及,惊恐失色,赶紧左右一挥,将流石挥倒在地,未及回力,复有流石扑面,其势烈如急雨,直中其胸腹部,他失声惨哼,口中喷出鲜血。

  “你……”白衣人按住受伤的部位,他呼吸吐纳受阻,只得大口踹气。不得已之下,他回掌运功,却又呕出一大口血,疼痛依然不减,看来损了筋骨。

  见局势不妙,白衣人掏出些绿叶,逼出全力朝徐老夫人掷去,众目睽睽之下,那些绿叶竟悉数变成匕首,锋芒毕露,聚万千杀气而来!

  徐老夫人已然没了力气,但她向来嫉恶如仇,何况今日大敌当前!但见她聚神为力,化血为气,又再次挥起筇杖,以盘绕回旋之态忽喇喇击去,一时,片片绿叶幻化成的匕首被通通打落在地,而那筇杖,也被耗完了元神,黯然落地。

  待众人再抬眼看时,白衣人已逃得不见踪影。

  苏大和霜雪扶住徐老夫人,却见她气息微弱,浑身冰冷,额头上却大汗淋漓,二人哪里见过这情势,当即吓得手足无措,半晌才回过神,赶紧将徐老夫人抬进里屋。

  “夫人!夫人!”苏大抢上前去,老泪纵横,“夫人,你对我们恩重如山,苏大无以为报,原本想着要伺候您一辈子,您却……”

  “夫人,我们马上给您找大夫,您要挺住啊!”霜雪已经哭成了泪人。

  徐老夫人摆了摆手,道:“不必找大夫了!我爹官至大理寺卿,见过太多的江湖纷争。他在世的时候,曾亲口跟我讲过这元神散的厉害!此毒乃巫蛊神教所制,毒性剧烈,无药可救!今日,我可能就要,就要去了!”

  “夫人,你不会死的,不会的……”霜雪叨念不止,苦情迷离。

  “霜雪,在这么多的仆人中,我最疼爱的,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我可怜的霜雪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本打算给你找个好婆家的,可现在,现在,哎……”徐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欲哭无泪。

  “老夫人,我不要嫁人,我要永远服侍你,永远……”霜雪泣不成声。

  “水,我好渴,我要喝水……”徐老夫人张着干裂的嘴唇,吃力地说道。

  霜雪赶紧端来一碗水。

  徐老夫人嗫嚅着将嘴伸向碗边,却又想起一番肺腑之言,立时咬紧牙关猛然振作,悲怆之情溢于形色,眼角一颗滚烫的泪珠悄然滑落。她耗尽最后一点点精神,疾吸了一口气,胸臆自肝胆流出:“虽说我骆家门衰祚薄,但毕竟还有两父子在!苏大,霜雪,我要你们速去京城,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老爷和世臣孩儿,要他们小心提防巫蛊神教的人,还要告诉他们,家里出了奸细,让他们……他们……”徐老夫人的话微弱了下去,只能听得断断续续,“荡平……奸贼……”言至此处,徐老夫人已是面无血色,枯萎了的缕缕青丝凌乱而又无助地垂向苍白的前额,如同秋风扫净落叶。她已经无法为头颈找到任何的撑力,却仍旧固执地瞪大了早已倦怠的双眼,在迷迷糊糊中奋力找寻着什么。

  她到底在找什么呢?

  莫不是要望断那过往千帆,只为远人归来?莫不是要看透那肃杀万径,只为远人归来?莫不是要寻尽那天涯海角,只为远人归来?

  可惜,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知从何处飞来啼鸟,捡了庭院中一颗惨淡的老梧桐栖息。已觉那啼鸟新啼痕压旧啼痕,又不知何处曼来箫声,声声落入庭院,引得四处哀婉缠绵,孤寂落寞。已觉箫声萧瑟不绝,偏偏烟月不知人事改,更助风尘乍起,凄怆之气吹遍了庭院里所有的哀怨缠绵,孤寂落寞,逼得那啼鸟也是遍啼清泪,最断人肠!

  可惜,徐老夫人什么都听不见了。

  苏大发现徐老夫人的眼睛依然睁着,心下一奇,哆嗦着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顿时哀嚎——

  “老夫人走了!”

  “老夫人走了!”

  外面的家丁闻讯,纷纷进门跪在地上,送徐老夫人最后一程。

  此刻,眉州城寒风凛冽。

继续阅读:第三章 纵横英雄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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