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三两步围近。
鄢然抱起卓禄,不停地唤他的名字,她是那样欣喜,欣喜卓禄不仅活着,而且还能与自己重逢!可是她怎么也唤不醒卓禄,欣容悦貌渐渐下了脸颊,代之而来的是眉间紧锁,愁情满面:“卓哥哥,你醒醒啊,醒醒啊,我是鄢然啊……”
公孙武把了把卓禄的脉象,叹息一声:“此人脉象不稳,恐怕有性命之忧!”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兵甲声,有兵士不住地吆喝着:“快!快!快!赶紧给我搜!他肯定跑不远的!”
“看样子,定是朱虎翼派来拿卓禄的追兵!”公孙武一语中的,“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为今之计,我们须火速往古剑山庄赶去,若被他们发现,可就大事不妙哎!”
公孙武话音甫落,骆世臣悚然一惊,出手往草丛里指去:“小心,有蛇!”
有道是等闲平地起波澜,草丛倏然一深一浅,一起一伏,穿叶声绵绵而来,于空灵间游走,穿云裂石。众人屏住呼吸,惊骇之下,急忙后退,却在此时,骆怀印惨嚎一声,将山中空寂击得粉碎!
倏然间,四面山深林密处,有人扯了一嗓子,继而喊声渐起,怒语转沸,由远及近,排山倒海,不断压来,似要将骆世臣等人压成齑粉!
适才蝉噪林静,鸟鸣山幽,重重似画,曲曲如屏,此刻竟兀然涌出好些甲衣兵士,骆世臣等人还没挪动半步,即被团团围住!
“哈哈,这不是骆世臣几个吗?兄弟们,把他们抓起来,朱将军重重有赏!”为首的一个兵士两眼放着兴奋的光芒。
骆世臣毫不理会,只是扶住骆怀印,心中恻然,言语关切。
“不碍事,不碍事,只是些皮外伤罢了。”骆怀印泰然自若,连连摆手,丝毫无惧,只是他眉心发黑,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王尘锦金刚怒目,朝那为首的军士啐道:“大宋以仁义治国,奈何养了你们一群土匪!”
“哈哈哈哈……”众兵士讪笑不已,笑声在山林间回荡。
还是那位为首的军士说话了:“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是遇到虎豹豺狼,你们几个的小命可就没了,倒不如乖乖地跟我们军爷回去,好歹也能留一口气,续一炷香。”他一声令下,无数长矛挺来,矛头破空生风。
“住手!”随着断喝,一只从天而降的利剑如游龙般横扫而来,左盘右蹙,状如惊电,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嘭嘭嘭”几声,便在众军之中削了长矛锋芒!众兵士见手中的长矛都成了短矛,不由得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一时士气大挫!
“好一招斗折剑法!”公孙武惊叹道,“是掌门师父来了!”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人一袭黑袍,玄发转白,飒爽沉稳,儒雅之气四散,正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引得骆世臣一阵惊叹:“古剑派的‘黑袍儒侠’,真如天人!”
那为首的军士并不服输,大喝一声:“弓箭手何在?”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埋伏的数十名弓箭手遽然而起,摆开架势,只等发令放箭。众人皆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数箭齐发,纵然武功再高强,全身而退也非易事。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田开疆凝神运气,向那为首的军士放出一剑,却又剑指偏锋,未伤及任何人,只是稳稳插入那军士身侧的古树树干中,待那军士反应过来,古树竟已被拦腰削平,伴着疏喇喇林梢落叶声,欹倾而倒。
那军士吓得满脸煞白,精神竟有些恍惚,不禁哆嗦着双手去扶自己的脑袋,终究镇定下来,只是眼前莫名飘过几缕头发——直到头发落了地,他才发现那正是从自己头上削下来的!
“你躲得过吗?”田开疆轻描淡写道。
那军士怔了半响,回过神来,对其他士兵道:“兄弟们,这里已经搜过了,并没有可疑的地方,我们立马撤下山去,向将军禀报。谁敢谎报军情,依军法处置!”
兵士们悉数散去,人影湮没在荒烟蔓草间。
……
山路陡峭,争高直指,怪石盘陀,千百成峰,好在田开疆师徒相助,走了不多时,但见山势渐缓,古剑山庄已依稀可见。山庄重殿连阙,已历百年风雨,入得花厅,室内铺陈俱全,又闻芬芳四溢,一时心旷神怡。
古剑派弟子上了茶水,又为卓禄把脉敷药,得了古剑派照拂,众人困窘之状渐渐褪去,唯骆怀印死死抱住受伤的右腿,面露苦楚,呻吟不止。
田开疆心中生诧,俯身查验骆怀印的伤口,不禁骇然失色——那伤口竟无残破,却又不断沁血,鲜血甫一渗出,便滚烫沸腾,发出嘶嘶声响,生生灼黑一层皮,那血旋又幻化为深绿色,瘆人得很。
“寒蝉蜕!这是蛇蛊寒蝉蜕!”公孙武神目如电,捉急道。
众人不明就里,稀里糊涂,慌乱无着。
田开疆也倒吸一口凉气:“这岭南巫蛊神教的鬼东西,怎会在我龙门山出现?况且这秋冬时节,虫蛇早已入洞,又怎会出来咬人呢?”
“难道是巫蛊神教的人所为?”公孙武双目厉烈如刀。
“普天之下,除了巫蛊神教的人,又还有谁会施寒蝉蜕呢?”田开疆双眉紧锁,愤然说道,“这些江湖恶徒躲在暗处施蛊伤人,尽干些下作勾当,着实令江湖不齿。”
一听到巫蛊神教的名号,骆世臣目眦欲裂,拳握如石,咬牙切齿,巴不得啖肉饮血才能解心头之恨。
王尘锦眸里哀哀不止,口中声声含悲:“田掌门,我爹爹伤得厉害,还盼您悬壶济世,救他一命!”
田开疆摇头叹气,愁聚眉峰:“寒蝉蜕的毒液已渗入他的肺腑,恐怕有性命之忧!老夫先为他清洗伤口,再用汤熨之法镇一镇这蛇毒,但能不能治好,老夫也没有把握。”
骆世臣听罢,心中吃紧,急如星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额上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
龙门山疾风訇啸。
末了,骆世臣才想起上龙门山的要紧事,便向田开疆提起。话还未入正题,田开疆似已猜到一二,他轻轻摆摆手,自若道:“欧阳大人遇刺一事,我早有耳闻。前些日子,我大徒弟公孙武劝我向江湖澄清此事,以免损了古剑派声誉。但我细细想来,总觉得谣言纷乱,终究不过是心中之结,越去理它,便是越理越乱,既如此,又何必自寻烦恼呢?至于那刺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已经认了错,我们古剑派亦不再追究。”
骆世臣顿觉豁然开朗,舒心一笑:“田掌门高风亮节,大肚能容,晚生佩服!只是这区区小事,竟然引起朝廷与江湖的纷争,给古剑派带来劫难,真是罪过!”
田开疆面带沉稳刚毅之色,继而又一阵苦笑,让人着实摸不住头脑。到头来,田开疆长叹数声,才徐徐释道:“一个小小的刺客,怎可能引得朱虎翼兴数千精兵来问罪?他此番前来,实则是觊觎我们古剑派的传世之宝颛顼剑,捉拿刺客,不过是借口而已!”
众人适才稍稍安稳的心又陡然悬起。
田开疆从容道:“颛顼剑乃敝派开山祖师余玄机所铸,剑身锋利无比,无坚不摧。祖师爷仙逝的时候,告诫徒子徒孙,此剑不仅是镇山之宝,更可救天下苍生于涂炭,大家要好生存放,不得流落。敝派历代掌门人皆视其为生命,我田开疆也在此立誓,剑在人在,剑去人亡!”
王依缘听罢,嗤了一声,脸上不以为然:“剑是死的,但人可是活的,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要我说呢,不如趁现在朱虎翼还没有攻上山来,你们古剑派赶紧携剑离开龙门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骆世臣有些不乐了:“依缘妹妹,田掌门是一代高人,你怎能如此说话?”
田开疆苦笑着摆摆手:“这位姑娘也是好意,只是说话直了些。敝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正说着,只听外面飞奔入一人,不停喘粗气,目炯而拳握,拱手道:“掌门,掌门,大事不好,朱虎翼已带兵士,经后山的密道杀上山来了!”
田开疆大惊:“后山小道数十条,他们如何知道这密道的?”
公孙武眼珠子骨碌一转,补道:“师父,定是朱虎翼派士兵跟踪我们上山,发现了密道!”
“也罢,该来的终究要来。”田开疆仰头长叹,草木泣泪,松风含悲,“我古剑派弟子都听见了,大敌当前,我古剑派已无路可走,只有迎敌!若我不幸战死,就由公孙武接掌掌门之位,得颛顼剑,众弟子由他号令!大家都听好了吗?”
“不,师父仙风道骨,不会死的!不会的……”公孙武跪伏在地,言语哽咽,双目噙泪,情至深处,竟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不仅他要死,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雷霆般的咆哮声排山倒海而来,将整个古剑山庄震得快要塌了一般。
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者正是朱虎翼,他的身后,众兵士披坚执锐,竟将花厅重重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