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停在了12楼。
这里的居民楼是一层两户的设计,她记得另一家住的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妇,季斯年和他们的关系不错,每当做了什么好吃的,老人家都会给他们送一点来。
打开门后,沈沐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然后将外套在衣架上挂好。
这是一处两室一厅的公寓,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看起来生活气息很浓厚。
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一对的,客厅的茶几上还散落着几本医学杂志,一眼看去,谁也猜不到这房子已经空置了五年了。
玄关后是半面照片墙,每张照片里都是沈沐和季斯年,从沈沐5岁那年一直到22岁。
有两个人一起种小树苗的,有季斯年教她骑自行车的,有两个人在游乐园玩的,有季斯年毕业时两个人的合照……原本说好剩下半面墙用来挂下半辈子的。
这里是季经年名下的一处公寓,从季斯年开始实习后就一直住着,后来沈沐考上了T大,这里便成了两个人的小家。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两人生活过的痕迹,季斯年走后的最初两个月里,沈沐把自己关在这里不肯出门,后来还是季经年和沈家父母强制把她带了出去。
季经年没有收回房子,只和她做了个交换,两人各拿一把钥匙,他不会动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也不会让旁人住进来,但是沈沐必须要搬出去。
“小沐,这里还是你和斯年的家,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但你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人不能永远活在回忆里,我不想让这里成为斯年锁住你的牢笼,斯年也不会愿意的。”
她依然续着这里的水电,每两周来打扫一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回这里一个人待一会儿,她想,大哥说的不对,这里不是锁住她的牢笼,而是斯年留给她的家。
将每个房间打扫完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去了主卧,没有开灯,只安静地躺在床上。
沈沐将脸埋进了被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时间太久了,洗过不知多少次的被子已经完全闻不到斯年的味道了,就像记得斯年的人也在越来越少。
她突然就觉得身体很冷,整个人都蜷缩在了被子里,从外面只能看得到那一小团轻微颤抖着。
那年T大的新生开学日期是9月13日,沈沐提前两天便跑了过来,到的这天正是周六,她特意瞒住了季斯年,想轻装上阵给他一个惊喜。
行李是父母给她寄过来的,所以下车后她只背着一个双肩包就兴冲冲去了医学院的宿舍楼下。
“斯年斯年,你猜我现在在做什么?”满怀甜蜜的少女根本就掩饰不了心里的欢愉,宿舍楼下进进出出的学生时而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笑得很甜的女孩。
肯定是在等男朋友,他们这样想。
“嗯,让我猜猜,现在这个时间,在收拾开学的行李?”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水流声,沈沐猜他现在正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着水壶倒水。
她仰头往上数着,不知道他住在几楼,“猜错了,我都已经到了,现在就在你们宿舍楼下呢。”
果不其然,她听到了那边手忙脚乱的声音,唔,好像是杯子倒了。
恶作剧得逞的沈小姐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要知道在大人口中,她的斯年哥哥可是冷静稳重的代名词呢。
然而季斯年的下一句话就给了她当头一棒,“咳,可我现在不在宿舍住啊。”
大概没有什么能比特地来堵人结果堵了一个空更丢人的事了,“啊?”沈沐不无失落地吐出一个音节,“那你在哪儿啊?”
“我刚搬到我哥的一处公寓里,实习比较方便,你现在往西校门走,我来接你。”季斯年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与此同时,她听到了钥匙的声音和关门的声音。
沈沐有些哀怨地看了看面前的宿舍楼,听话地往她方才来的方向走去,早知道就不白跑这一趟了嘛,一定会被他笑的。
季斯年刚把车从车库开出来,噼里啪啦的雨点就落在了挡风玻璃上,他心里咯噔一声,天气预报明明说晚上八点才会下雨的,这才下午五点怎么就开始了?
他手上动作一刻不停,利落地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往T大西门疾驰,小迷糊肯定没带伞,不知道找不找得到避雨的地方。
若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沈沐的人,那肯定非季斯年莫属。
雨点一砸到脸上,沈沐就懵了,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翻书包,和她一样丢三落四的沈母并没有让她失望,书包里压根就没有雨伞的影子。
沈沐略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她记得昨晚她妈明明说给她装了伞的,当然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可显然季斯年还没到,总不能就这样站在雨里等。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举着书包几步跑到了不远处的公交站,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头发也湿哒哒的,当事人心里现在就是一个字,悔啊。
后悔自己一声不吭就跑了过来结果扑了空,后悔没好好检查下装备结果被自家老妈坑了个彻底。
沈沐同学抱紧了她的小书包瑟瑟发抖,心下想着这次一定要季斯年给她做两份栗子排骨才罢休,不,要三份!
季斯年到的时候,沈沐还在纠结着到底是要两份还是三份,“快上来。”他降下车窗冲路边的人喊道。
沈沐一上车,季斯年就皱起了眉,神色间全是担忧,他关掉了车里的冷气转而换了暖气,又伸手从后座捞过了昨晚落在车里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先穿着外套暖和一下,马上就到家了。”说完这些,他便沿着眼前的路径直往前开着。
外套倒是挺厚的,沈沐吸了吸鼻子,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听来格外委屈。
她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看着驾驶座上的人,他穿着和她一样的白衣黑裤,不出意外,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你又熬夜了?”
“咳,”被那灼热视线盯了许久的季斯年轻咳一声,不甚自然地往车窗那边转了转脖子,“最近有篇论文要改,时间比较紧。”
可沈沐压根就不听她的理由,身子微微前倾细看着他的脸色,“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季斯年本就受不了沈沐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眼下两人间的距离又这样近,他觉得眼下受的煎熬可比通宵改论文要强多了。
“昨晚已经改完了,这几天我一定早睡早起,补充睡眠。”
得到保证后,沈沐终于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季斯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失落。
“那么现在,你应该说——”
车子已经拐进了小区门前的那条路,季斯年闻言无奈地笑了笑,无比配合地接道,“熬夜两小时,早死二十天。”
“嗯,希望季医生以后熬夜的时候都能把这句话重复一遍。”
“阿沐,可这组数据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对呀,它是不科学,那你去和原作者说呀,要不是你以前经常熬夜,季阿姨才不会编这句话来唬我。”
“这么听我妈的话啊,”季斯年将车缓缓开进地下车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叫她妈妈呢?”
高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季斯年这句话一出,方才还气势十足的人秒变小鹌鹑,缩在副驾驶上红着脸不接话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人上楼进屋。
虽然刚搬进来没几天,但精装修的成品房基本不用过多整理,沈沐还没来得及好好参观一圈,就被季斯年打包扔进了主卧浴室。
“先洗个热水澡,不然一会儿着凉,衣服在柜子里,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面。”交代完毕后,他转身去了厨房。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洋溢着一股辛辣的生姜味道。
季斯年加了过量的蜂蜜后舀了一小口尝了一下,虽然蜂蜜的甘甜已经基本压过了姜的辣味,但里面的小祖宗肯定还是不肯喝。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勺蜂蜜。
卧室门被打开的时候,季斯年刚把姜汤盛好,听见开门声便端着碗走出了厨房,“来,阿沐,把姜汤……”
看到卧室门前的人后,他的脚步停在了玄关处,剩下的没说完的话也生生地堵在了嗓子里。
明明室外的暴风雨带走了这一天所有的热量,他却有些后悔空调的温度开高了,不然怎么会有些口干舌燥呢?
洗完澡的沈沐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只是那尺寸一看便是偷穿了别人的,领口大开露出了脖颈和锁骨,下摆堪堪盖住了大腿,再往下就是细长笔直的白皙双腿。
季斯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里的碗被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偏生始作俑者还一副浑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站在门前歪头盯着他,简直犯规。
季斯年咬了咬牙,默默在心里念着静心咒,大步走到了卧室门前,不由分说地扯住衬衫两边的衣领往中间一拉。
脖子和锁骨终于被挡住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好好穿衣服是想等着感冒吗?”
沈沐:……
这是什么展开?网上说的穿男友衬衫会被亲什么的,果然是骗人的!
被当成麻袋系紧了的沈沐万分不理解地盯着季斯年不肯放,是方法错了还是他家的男朋友品种和别人不太一样啊?
季斯年没想到这人反而盯得更加肆无忌惮了,由于刚洗过热水澡,长发还没吹干,滑下的水滴顺着额头滴到了睫毛上,沈沐不甚舒服地眨了眨眼睛。
那水滴接着往下,滑过了带着一层绯色的白皙脸颊,落入眼中的继而便是在热水熏染下比平日要嫣红些的唇瓣。
攥着衣领的双手微微用力,沈沐被往前拉了一把,季斯年终于没忍住低头吻了上去。
沈沐无措地眨了眨眼,然后安心闭上双眼伸手搂住了季斯年的脖子,看来网友们说得还是挺准的嘛。
一吻终了,季斯年不由分说地将人拉近了卧室。
一分钟后,他一个人出来了。
三分钟后,沈沐才磨磨蹭蹭地打开了门,语气里满是哀怨,“季斯年,你认真的吗?”
她挥了挥双手,灰色家居服的袖子长了足足一只手的长度,裤脚也松松垮垮地堆在脚边,莫名带了一份喜感,这下成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了。
沈沐瘪了瘪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被包成包裹的自己根本就一点魅力都没有了嘛。
好像确实是太大了,季斯年看着那身她穿来有些滑稽的衣服,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替她把裤脚挽好,又把袖子往上挽了几道,总算看起来比刚才要好一点了。
“这不是怕你感冒吗?再说了,”他低头靠近沈沐的耳朵,低声提醒她,“你方才穿成那样,到底是在考验你自己的免疫力,还是我的自控力啊?”
门铃响起,记忆里耳边的那股温热散去,沈沐起身离开了卧室,之前订的蛋糕和食材到了。
她小心地拆掉了蛋糕的包装盒,将其放进了冰箱,然后提着食材去了厨房。
厨房里一直充斥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水流声、水开时咕嘟咕嘟的声音,大概九点的时候,这些声响终于全都停下来了。
她一个人来来回回端了好好几趟,餐桌逐渐被餐盘摆满,看起来十分丰盛的一顿饭。
她又从冰箱里把蛋糕拿了出来,摆放在餐桌正中,插上了31的数字蜡烛,三十秒后自己吹灭。
今天是季斯年31岁的生日,可他却永远停留在了2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