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吹掉蜡烛后,沈沐没有再动作,就这么坐在餐桌边,看着这满满一桌菜发愣。
其实她以前对厨艺几乎一窍不通,顶多就能煮个面炒个饭。
也不是没跟着季斯年学过,只是每次轮到亲自上手的时候都会受点伤,要么就是切到了手指,要么就是被热油溅到了胳膊。
次数多了,季斯年干脆就严令禁止她一个人下厨了。
“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事和不擅长的事,不会做饭也没什么的,我们阿沐的手是用来画图的,以后不能再受伤了知道吗?”
放在茶几上的医药箱大开着,季斯年一边帮她处理着手指上的伤口,一边温声安慰她,手上的动作无比轻柔,生怕弄痛了她。
20岁的沈沐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眸,语气里是又一次失败的失落,“可我也想做饭给你吃啊。”
听到这话,季斯年低着头勾唇笑了笑,眼底满是柔情。
他轻轻缠好纱布,揉了揉沈沐的头,“好,你的愿望我会满足的,等伤好以后会继续教你的,季老师手把手教学,保证不会再让你受伤,但你得答应我,一个人的时候不准胡闹。”
方才还满是失望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沈沐顾不得刚刚包好的手指,往前一扑就抱住了眼前人,“好!我的斯年果然天下第一好!”
那温和无奈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边没有散去,沈沐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到了墙上挂的时钟,已经十一点多了。
桌上的菜早已失去了温度,都是季斯年喜欢的菜。
他走后以,她一个人照着菜谱学了很久,直到味道和他做的一模一样,可那人已经吃不到了。
她终于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把菜一盘一盘地倒进了垃圾桶,没有丝毫不舍和犹豫,仿佛已经这样做了好多次。
等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蛋糕,是他最喜欢的抹茶慕斯。
沈沐取过手边的餐刀,切下一小块放在了面前的骨碟中,拿起叉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
吃完最后一口后,她去了厨房,把用过的盘子放进了洗碗机,这才回了卧室。
夜半时分,此刻的余昧正是一天中人最多的时候,白日里带着面具的形形色色的人,一到了这里就会迫不及待地撕下戴了一整天的伪装,回归他们最原本的模样。
最大的城市中,生活着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一群人。
酒精、霓虹、美人带给他们的是放纵,也是解脱和释放。
许一深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多小时了,面前的几个空酒瓶和他脸上明显生人勿进的神情,帮他吓跑了几个欲来搭讪的人,许工今天的确心情欠佳。
白天发生的一切还萦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之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面临的难题会这么难解,原本以为她只是旧爱难舍或是被什么人伤到了,这是他最擅长应对的情况。
可是和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争抢,他拿什么去抢呢?
他不是没想过就这么算了,在墓园的时候他也退缩过,但是一想到他要放弃的是什么,一想到沈沐的一颦一笑,他就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了。
算了。
他一口喝尽了杯中仅剩的一口酒,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许一深活到现在,还从来都没退过,想要什么,向来便要拼尽全力取得。
他很清楚,他想要沈沐,想得要发疯。
想要便去抢过来,龟缩不前可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哟,庄主下来视察啦。”Martin一边擦着手里的酒杯一边冲沈昱抛了一个媚眼,看得出来他今晚心情不错。
沈昱本来今天没打算来的,只是方才正开着车时,被余昧的大老板一个电话喊了来。
大老板这几天突发奇想打算把二楼包厢的装修换个风格,正好今晚和设计师约好了带他看看楼上的布局,结果家里出了点事便把二老板叫了过来。
他来早了一会儿,和设计师约好的时间还没到,便兀自坐在了吧台前,朝Martin勾了勾食指,“给我调杯酒,算了,还是倒杯水吧,一会儿还得自己开车回去。”
适逢周末,今晚的余昧要比平时热闹些,沈昱举着杯子四下扫了一眼,想找人打发下时间。
熟人并不多,来的那几个还都是带着伴儿来的,他对凑上前去吃狗粮并没什么兴趣。
哎?看看他发现了谁?
认出卡座上的男人就是那天跟他拈酸吃醋的人后,本着不搞事不快乐的原则,沈昱举着杯冰水就溜达着过去了。
眼前突然被一片阴影遮住,许一深下意识抬头,然后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有事?”
听着语气,明显是还记得他啊,沈昱大摇大摆地就坐下了,“许工是吧,自我介绍一下,沈昱。”说完向许一深伸出了空着的那只手。
许一深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看他,这才伸手握住了那只手,“许一深。”
“哎呦,看您这眼神,都快把我万箭穿心了,我说,”他往前倾了倾身子,“不会是把我当情敌呢吧?”
许一深今晚的确喝的有点多,现下神志虽还清醒着,但反应却比平时慢了一拍。
情敌?
他想回忆一下上次周泽时和他说了什么,好像说这人追过沈沐,后来怎么着了?
看着眼前这人眼底淡淡的迷惑,沈昱轻啧一声,忍不住自己补充后话,“我现在和她就是单纯的朋友,听懂了吗?别再朝我飞眼刀了。”
沈昱和沈沐是由于自家的酒庄项目认识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沈昱自然也不能免俗,起初不遗余力地追过沈沐一段时间,追是追了,但奈何就是追不上,时间久了沈庄主便主动放弃了。
偏生两人性情相投,撇开没追上这点别扭,他发现和沈沐做朋友还不错,于是两人处着处着还真成了朋友。
虽说上次他和面前这位许工闹得不太愉快,但单看沈沐对这小子的退让,他猜或许他能有戏。
得知二人之间并无暧昧后,许一深对着沈昱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好多了,沈庄主不禁感慨:果真是世态炎凉,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许一深甚至想过向沈昱询问他是否了解沈沐的过去,以及她那位不知名的爱人,话到嘴边,他又停住了。
他想亲自从她那里听到这些过去,由她一点一点地告诉他,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他总会等到的。
那天许一深倒是又和沈昱聊了一会儿,唯一和沈沐有关的是沈昱最后留给他的那句话:“对了,虽说沈沐酒量不错,但记得别让她喝醉了,她喝醉以后,不认人的。”
那晚许一深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一个人。
灯光很暗,她站在一扇落地窗前,穿着听他单独做报告那天的那件针织连衣裙,手中把玩着一只高脚杯。
“沈沐。”他听到自己喊了她一声。
然后她便转过身来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唇角微扬,她冲他笑了。
那是他渴求许久的一个笑,他再也忍不住,上前将人拥入怀中,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唇。
杯子应声而落,他听不清那杯子究竟有没有碎,只觉得唇齿间的红酒香勾魂摄魄。
他将人抵在窗前做着他肖想了许久的事,然后被闹钟的声音勾回了神志。
许一深伸手关掉了闹钟,继而又闭上了双眼,一只手缓缓向下伸去,回忆着梦中的景象动作着。
沈沐,嘴中轻声念着的,是他上了瘾的执念。
周围是来来往往嬉笑怒骂的同学,礼堂中的灯光一如毕业典礼那天那般耀眼,沈沐站在人群之中,充斥视野的是一色的墨色学士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是一样的服饰。
她愣神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T大的礼堂,她回到了毕业典礼那一天。
“沈沐,愣着干嘛呢,到你了。”排在她身后的同学轻轻推了她一下,原来已经到她上台了。
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身体却好像不受她控制一般,自顾自地上了台。
院长替她拨好流苏后,将毕业证和学位证颁给了她,她接过后下意识地往台下看。
视线掠过一张又一张脸,都不是他,他说过一定会赶回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的,他说他给她带了礼物的。
沈沐愈发焦躁,怎么会没来呢?
他一向是说话算话的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可能他只是迟到了而已,可能他遇到什么意外被堵在了路上,她在心里找了一个又一个借口。
终于在看到想要看到的那个人后,她释然而笑,他站在礼堂大门外笑着看她,怀里抱着一捧白色的洋桔梗。
她顾不得台上的种种,眼中只有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她跑得很快,想第一时间到他身边去。
可原本站在门外的人却在飞速后退着,她经过一扇又一扇的门,明明一直在跑着,却离他越来越远。
心底的不安越发躁动,她终于到了最后一扇门后。
可是推开门后看到的却是曾经在太平间看到的那一幕,病床上盖着白布的,她的斯年。
沈沐骤然睁开双眼,眼底的惊惧在看到熟悉的吊灯后逐渐消散,窒息的感觉依然存在,她大口地喘着气,伸手拭去额上的冷汗。
天还没有亮,时钟显示的时间告诉她,,这一晚她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果然没有药物或酒精辅助,她连一个安稳的觉都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