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良哲端茶的手一抖,水溅出来,淋到手上。
他还没怎样,田落嗷嗷地叫起来:“啊啊啊烫死我了!你端稳点啊!”
通感把疼痛传给她了……
他赶紧放下杯子甩了甩手,手指红了。奇怪的是脸也红了。
田落跑去找药膏时,贺良哲也总算想明白她刚刚说“你今晚睡我屋”,意思必然是他睡她的屋,她去跟外婆一起睡,绝非邀请他同屋的意思。
但是,她就不能说得更清楚点吗?害他一瞬间慌得六神五主烫到手……
田落拿出一支烫伤药膏,握着他的指尖,轻轻地给他皮肤发红处涂上,一边抱怨:“你多大人了喝个水还会烫到?啊?你看看,不是右手伤了,就是左手烫了,这样下去你会废了的大兄弟。”
他的牙根咬得咯吱一声响。废了这个词能乱说吗?
她捏着他的手指凑近,嘟起嘴轻轻吹气,让药快些干。
吹了两三下,她忽觉得心跳如鼓。她困惑地抬头看着他:“是你心跳加快,导致我心跳加快的吗?”
他心怀鬼胎镇定如常:“明明你先快的。”
“是你先。”
“是你先。”
两人争了半天,最后彼此建议对方有空去做个心电图看看是不是心脏有毛病。一回头,看到外婆倚在垫子上昏昏欲睡了。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唤醒外婆扶到床上去睡。
贺良哲比了个“噤声”手势,趋前把外婆轻轻抱起,送到卧室里去。
他这样使力田落也没感到通感传来疼痛,想:外婆还是挺胖的……看来这人的胳膊真的好了。
贺良哲想:让你说我废了。
外婆睡着的时候,田落出门买菜去,留下贺良哲在家陪外婆。他百无聊赖地到处参观。
院门忽然被推开,有人不请自入,女人粗门大嗓的声音传来:“落落,落落!你回来啦?”
一个烫着满头卷发的中年女人直走进来,抬头看到站在屋中的贺良哲,吃了一惊:“呦,这谁呀?”
贺良哲拿不准来人是谁,猜着或许是田落的长辈,便微微欠了一下身:“您好,我是田落的同学。”又补充道,“麻烦您小点声,外婆睡了。”
“同学?”女人涂着浓重口红的嘴角撇了撇,是个意味深长又带点戏谑的表情,“这就带男同学回家了,大学生就是开放。”
贺良哲脸色沉下来。
他这人彬彬有礼时,装得特别像谦谦君子,一旦被惹到,戾气也会立刻尖锐地冒出来。
他冷冷盯着她,语气不客气了:“你是什么人?”
“哎哟,我是什么人?我是……”
她话未说完,田落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舅妈。”
这女人是田落的舅妈孙朝凤。
孙朝凤眉开眼笑地迎向田落:“落落,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也不跟舅舅舅妈说一声,我们也好给你接风洗尘呀。”
田落眉眼冷淡:“不必了。”
她躲开孙朝凤热情的手,绕过去朝里走,贺良哲极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提的菜和一只鸡,送到厨房去。
孙朝凤朝他的背影打着眼色:“这才上大学几天就钓上金龟婿啦?这青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小妮子有两下子!”
田落皱了皱眉:“只是普通同学。”
“哎呦,还跟舅妈害羞!这都住一块了……”
“舅妈!”她打断孙朝凤的阴阳怪气,“您有事吗?”
孙朝凤拍了一下大腿:“哎呀,这不是……你表哥还没个正式工作,落落啊,你跟你爸妈说说,给你表哥安排个活。”
田落说:“我爸不是给他安排了吗?”
孙朝凤撇了撇嘴:“你爸让你表哥到下属工厂当工人,那是人干的活吗?又累又危险!你跟你爸说说,给你表哥在总部安排个岗位。也不用当什么大官,就帮你爸管几个人就行了。”
田落心口一阵憋气。她舅家表哥温章荣技校毕业,成天吊儿啷当好吃懒做,爸爸曾经给他安排在分公司当保安,结果他里应外合往外偷公司东西,被爸爸骂了一顿赶回家了。冲着舅舅的面子又安排他进厂,他倒不领情,还想着进总部当中层?
她冷着脸说:“公司里的事,我为晚辈的说不上话,您直接跟我爸商量吧。”
孙朝凤脸色也不好看了:“我要跟他能商量,用得着来找你吗?”
田落干脆站了起来,答非所问:“您和舅舅几个月没去疗养院看过外婆了,她就在里屋,您不进去看看?”
孙朝凤脸上越发挂不住:“她用得着我们看吗?你们家有钱,你们好好供着呗!”
她冷淡地垂下眼帘:“不看您就回吧,我忙着呢。”
孙朝凤指着她的鼻子发飚了:“田落!你不要忘了你家落难时,我们家养过你!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田落气得脸色发白,肩膀微微抖起来。刚想说什么,身前忽然多了一人。
贺良哲高大的身影挡在她和孙朝凤之间,手臂抱在胸前,因为个子高,俯视孙朝凤时是睨视的角度:“大妈,用手指着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
他的气势太过迫人,孙朝凤不由后退了一步,虽然对方从年龄来说只是个毛头小子,但她莫名发怵,只敢朝田落发作:“你个小,小……”她显然是想说什么脏话,却硬生生被贺良哲的眼神吓了回去,只说,“你个没良心不记好的,翅膀硬了,就找野男人来护着了!”
贺良哲抬手把铁青着脸想要上前的田落拦在身后,微扬下巴,是更加高傲的姿态:“大妈,说话注意点。男朋友护着女朋友,是应该的。”
田落一怔。
孙朝凤被噎了个气结。
“我送送您吧。”他晃悠着往前走了几步,是逼迫的姿态,孙朝凤倒退到大门口,心知这次占不了便宜,嘴里不干不净地走了。
贺良哲后脚就把大门合上。回头,看到田落还站在原地,脸色很不好看。
他说:“对不起……”
她恍然惊醒的样子:“啊?”
“刚刚我说是你男朋友……”
她笑了一笑:“幸好你这样说,否则她那张嘴,回头不知编排出多难听的话。”顿了一下说,“谢谢你。”
她身回厨房,用手里忙忙碌碌的活计掩饰心中起伏。她把买回的生鸡洗了洗,搁在砧板上,拿起剁骨刀准备剁块。
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掂住刀背把刀拿了去。贺良哲说:“我来吧。看你手哆嗦的,回头把指头剁掉了。”
她担忧地问:“你行吗?”
“不就是分尸吗……”
“……”
贺良哲剁鸡的手法意外地娴熟,接着烧水把肉块焯一遍,等水开的时候往砂锅里放了几样调料。再一次刷新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继“学霸”、“跑酷冠军”、“前校草”头衔,又多了一条“分尸高手”……哦不,厨艺高手。
她在一旁看着他忙碌,渐渐冷静下来,手不再抖了,开始闷头择菜。过了一会,低低冒出一句:“不是像她说的那样。”
贺良哲扫她一眼。
她补充道:“她说我忘恩负义,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他的声线淡然平稳,“你不用解释。”
过了一会,他却又仰天叹一声:“要不,还是解释一下。你堵得慌,我也堵得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胸口的郁结居然也透过通感传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