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视台的大门,潘通带着余汐上了自己停在路边的小金杯。在车上,从刚才就憋着有话的潘通先开口问道,“余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想继续参加这节目?”
想参加?
余汐用刚才化妆师递过来的卸妆棉,一点点卸着脸上的妆容,脸色十分平静。
黑色的是睫毛膏,红色的是口红。
这对余汐来说,都是出现在他脸上的陌生颜色。要是放在以前,他是不会愿意穿女装,戴着面具唱歌。好赖他还写过两首知名的曲子,谁要跟他这么说,他铁定是不干的。
但自打他睁眼开始,余汐的路就已经走到几乎穷途末路。
十八线的小歌手,负面新闻缠身,再加上他盘点过余汐的经济状况,每个月基本工资不到一千,信用卡上的欠债,三金,医保,欠公司培训的钱。
余汐曾经想过,如果不抓紧现在,即使嗓子条件再好,等他年龄再大些,娱乐圈还是混不下去。
所以,现实就是填饱肚子说理想。
“我想万一我能唱到歌王呢?”
余汐认真的想了想说,他是真的想过,今天也听了几个蒙面歌手的唱歌,除了那个特殊嘉宾,他感觉自己拼一拼,也许还真有可能。
但他这话除了他自己,估计每一个人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成功性很小的假设。
余汐的经纪人潘通也不例外。
潘通微微蹙起了眉头,显然对余汐的假设不具有任何信心。
今天余汐发挥的不错,但说到底,按照以往余汐的‘辉煌’战绩来看,如果下一场不超常发挥的话,基本就是扑街的节奏。
并且歌王背后不仅仅是要唱歌好,后面还有赞助商金主,节目组,粉丝的多方角逐。
他瞥了一眼余汐,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简单真诚。
不由地叹了口气,算了,毕竟他年龄还小,把这娱乐圈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年轻人总觉得做好了事,就会有成果,但实际上很多的事,并不是这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有些事他往后自然而然就会明白了。
但潘通转念一想,现在自家艺人上进,想挑战一把,他拦着做什么,有钱不赚,傻吗?
“那行,既然你都决定了,就好好参加,说不定就逆风翻盘了。”潘通常规性的鼓励一番,余汐微微点头,“潘哥,你能不能在这个紫韵花园路口把我放下。”
潘通踩了个刹车,停在了路边,降下车窗,朝外望了望。
紫韵花园算不上特别高档的小区,但胜在地段不错,小区里面绿化也好,也算是这一片中地价不错的。
“这小区真不错,你爸妈不是都去世了吗?你在这儿还有认识的人?”
余汐前世父母离异,自己孤身一人来大城市打拼,这一辈子,余汐也是农村出来,父母患病都不在了,哪来认识的人。这地方是他以前买的房,现在只好对潘通搪塞过去。
“见个……朋友嗯,朋友。”
“朋友?是女朋友吧,你小子可别给乱搞啊,你这才准备收心好好工作,要是搞个圈外女友那就凉了。”潘通警告道,尤其是余汐长得还挺招人,不正是时下小姑娘们喜欢的那款“小哥哥”吗?
这要是搞个什么约炮渣男,得嘞,第二天直接从娱乐版上社会版。
圈外女友?
余汐听到后,愣了下。他这人,性别男,性取向男,要有也是圈外男友,只不过不管同性还是异性恋,谈恋爱都费钱。而现在余汐最缺的就是钱,所以感情两字,你我无钱,基本无缘。
余汐点点头,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
“不会的,那我走了。”
小金杯的马达一起动,留了一屁股尾气消失在马路车流之中。余汐转身跟着进出的人混进了小区,小区外面看着不大,但里面不小,梧桐树花草种在路边,夏天散发出草木的清幽。
最里面几栋楼不临街也安静,当初余汐也是考虑到适合写歌,才在这里买的房。余汐走回到自己家楼下,先抬头看了看灯黑着,也不知道自己去世后,这房子怎么处理的。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余汐坐电梯上了楼,门口是密码锁,他犹豫地输入密码。
“叮铃叮~”
出乎意外的,这栋房子,主人离世后似乎暂时还没有被人接管。
不过这对于余汐属于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余汐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就去了别的城市离婚重组家庭,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后来老人家在他大学时相继去世后,他就成了真正字面意思的孤家寡人。
有时候他都会想,是不是哪一天他消失在这世界上,也不会有人发现呢?
没想到,现实跟想的也差不了多少。
余汐打开客厅的灯,家具都被套上了白布罩。他走进书房,从角落里拿出自己的吉他,拍了拍上面的灰,这老兄是他买的第一把吉他,那时候大学给人兼职带家教,最后换来了它。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了,人会变,但没有生命的东西反而不会变。
余汐把吉他放在桌上,走到房子另一个房间里,这里有一个小房间是他专门的工作室,打开灯的一瞬间。
灰尘微微扬起,房间里好久没有人来了,紧闭地窗户让房间里有股家具陈旧的味道。
但他瞳孔突然放大,有人来过。
是,不仅有人来过,他之前写歌堆积的草稿全部不见了,连电子琴架上的简谱都没有放过。余汐心下一凉,头一次慌张起来,他快速打开电脑,蓝屏亮起的那一瞬间,鼠标在文件夹上停顿了下,余汐皱起了眉头。
果然,桌面上的文件夹也不见了。
他握紧鼠标,说不上是气愤还是慌张,连接上自己的手机热点,登录网盘。
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动上传的还在。因为余汐有点电脑小盲,之前有过误删作品的经历,就直接开启一段时间就自动上传,这样就算某一时间的作品删除了,前一段的还在。
5号,13号……
不对啊,七天上传一次,20号应该还有一次,等下,20号。
他扭过头,电脑旁的日历20号被用红笔圈着,下面随手写了机场两字。
是的,余汐老早被告知当天要去机场见个音乐人,但是在机场高速出了车祸。电脑自动上传关闭的时间,竟然和他车祸出事的同一天!
也就是说,那天有人来了他房子,动了电脑,导致了断网,从而网盘的自动上传关闭了。
这是巧合吗?
余汐心下一沉,像是抱着一块石头在水里无限的下沉,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
他又突然想到了佐易安那首歌,那首歌是他早年的作品,因为没碰到合适的词和歌手,一直不同意商用,曾经有公司听过样版,跟他开出过价格,但被他婉拒了。
余汐虽然是个三流的创作人。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正是他不愿意和这个圈子里搅合太深,只要生活能继续,余汐并不愿意把作品当成纯商品一样被买卖,自然名利也比别人要少。
这样的歌,余汐写的存稿还有五六首。
所以余汐当下听到佐易安的歌时候,仅仅是以为歌曲泄露,有人抄袭。
但今天看来,似乎是余汐之前想的简单了。
如果说仅仅是未经他允许用了他的作品,这是抄袭。
但为了获取利益,而设计了他的死亡,这……是故意杀人。
当危险切实出现在周围的时候,余汐全身发冷,脑子里开始回想之前没有注意过的事。是谁?又是什么样的利益能驱使着幕后推手,即使走到法律的边缘,也要不惜以身犯险呢?
这时房门处有动静。
有人在试密码锁?!
余汐脑子里的弦一紧,四下一望,侧身站到了书架后面。
但那动静只是一阵,不一会儿门口没了声音。等了好久,余汐才缓缓从书架后走出,拉开窗帘看向窗外的小区,除了散步遛弯的业主,并没有看见从这栋楼里出去的人。
从原先的小区里打车回到家,余汐一头栽在床上。
震惊之余还有些沮丧和伤心,能进他房子的人,一定是熟人。这个范围还不小,因为在家办公,他曾经的助理,公司给他的工作室的人,都知道他家里的密码。
余汐揉了揉眉间的山根处,这一白天经历的事太多了,大起大落的。
这事一定要查清,不说复仇,但总归让伤人者付出代价吧,他的死如果连自己都无法伸冤,那么重生的意义在哪里呢?
烦躁,愤怒又很后怕,余汐猛地坐起身来,点起一盏小台灯,他抱起带回来的吉他,点开手机录音。试图弹出几个音让思绪平静下来,琴弦拨动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突然让他想起了白天最后上场的人。
他……真的是顾辞吗?
他怀抱着那么一丝希望,这可能头一次离顾辞那么近,一个通向舞台的距离。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念念不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吉他声伴着少年声收录在手机里,把那些千言万语都化成了歌声,直至最后一个音截止。
余汐按下暂停,把这两分半的样曲命名为念,找到微博上顾辞工作室的微博邮箱,点击发送,然后抱着吉他瘫倒在床上。
这是他曾经写给顾辞的歌,念君好的念,念念不忘的念。
余汐把手捂住眼睛,也许顾辞这辈子都不知道。
有个人抱着吉他深夜里为他唱了首情歌,用尽了所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