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太生气了，所以忘了。”许朗回答的很快。
他当然没有忘。他还知道，有很多流浪汉就是在寒冷的冬天，活生生冻死的。但他这次确实没有打算要许思成的命。如果不是许思成的醉话激怒了他，今天他只会给酒保一点儿钱，让他把许思成的账记上，然后打一顿赶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萌只觉得许朗的声音都有点儿黏糊糊的，就像是在……刻意撒娇。
不过姜萌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可是反派大佬啊。撒娇什么，肯定是她的错觉！
“下次你还是不要单独见他了。这家伙完全被酒精弄坏了脑子，性格都不正常了。”姜萌皱皱眉，“你和我先把他带去酒吧里头吧，多少暖和一点儿。”
“嗯。”许朗从善如流，直接伸手将许思成扛了起来，没有让姜萌动手，一个人就把他半拖着带回了酒吧门口暖和的地方。
姜萌还有点儿欣慰：“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又长高？”
不仅高了还壮了。毕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补充到了营养之后就跟抽节的竹子似的。想到这儿，姜萌笑眯眯地打量了一圈许朗，越发得意：“脸色也好了很多。”
之前少年过于消瘦，几乎隔着皮就能看见骨头。这段时间补了之后，气色都红润了，脸颊也有了些肉，线条温柔了之后，看着就没有之前这么尖锐了。难怪有不少女生重新对许朗产生了兴趣。
这些可都是她的功劳。姜萌想着，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许朗微微低下头应了一声：“嗯。”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姜萌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太确定：“你不喜欢吗？”
这句问的有些歧义。姜萌没有多想，回答的无比自然：“喜欢啊。”
之前的许朗但凡高高壮壮的，也不会屡次挨许思成的打。
许朗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含糊不清的像是答应了一句：“好。”
正在姜萌莫名其妙的时候，，司机过来了。
对方对于许思成额头上明显是新增的伤口犹豫了片刻，语气有些痛心：“小姐，您怎么……”
前段时间，大概是从许朗住进姜家了之后，他家小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都断得干干净净的了。他本来以为自家小姐已经转变了。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还是出现在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而且还打人了……
这是什么惊天大锅？
姜萌及时出声：“不是我打的。”她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之后，朝司机挥了挥手：“总之，你直接送他会这个地址去就行了。剩下的，等他醒了我会让律师和他沟通的。”
居然还让自己的儿子给他付欠下的酒钱，看来许思成根本就没有把那纸合约当做一回事。
等到司机扛着像死猪一样的许思成离开之后，姜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咱们赶紧走吧，这里的空气太难闻了。”
少年点点头，帮她将门推开。
外头的空气明显带着冷意，风一吹，姜萌刚才浑浑噩噩的脑子酒清醒了许多。她长舒了一口气，回头很认真地看向许朗：“以后这种地方别来了。音乐又吵，光线又暗。而且刚刚我们进去的时候，门口的人都没有让我们出示身份证！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酒吧。那家伙要是以后还敢让你付酒钱，我就喊律师过去。”
许朗垂眸看着对方噼里啪啦的说了这一长串，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本来想用更激烈一些的手段脱离许思成这个男人。但是姜萌连这样低廉的酒吧都受不了，要是知道了他那些手段，一定会很失望的。
如果她对自己失望了，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吧……这么想着，许朗微微有些走神，直到指甲扣进掌心传来隐隐的疼痛才回过神，又应了一声：“好。”
他一定会更小心一点，绝对不能让姜萌发现了他的手段。
街边的路灯将少女的影子拉长，许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侧。那是脚尖微微偏一些就能够触碰到姜萌影子轮廓的距离。
小心翼翼地跟着，许朗的手垂在身侧，触碰着前方毫无察觉的少女的影子。
影子突然停了下来，许朗猝不及防对上少女的视线，慌了一瞬：“怎，怎么了？”
“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怕黑？”姜萌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顺势朝着许朗迈近了一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像是为了让许朗好好听一听，她特意屏住了呼吸，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眼神里带着期待。
许朗也不自觉放缓了呼吸声，只能听见左胸膛传来的，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太过清晰的声响，因为少女的靠近和注视，还在越来越剧烈。
他下意识地伸手压出了胸口，唯恐会被少女听见心跳声。
姜萌却突然转头，指了指路灯下的那个绿色的垃圾桶：“是猫叫声，从那边传过来的！”
他还来不及开口，对方已经走了过去。
是一只流浪猫。脏兮兮的毛发结成一团，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看上去很虚弱，死死地压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头微微鼓着，应该是装着别人吃剩下的食物。小奶猫的爪子和牙还太小，没有办法将袋子刨开，只能心有不甘的压着袋子，舍不得放。
见有人过来了，那只小奶猫努力撑起身子，从喉咙间溢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姜萌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试图降低自己对于这只猫咪的“威胁”，声音放得很软很轻：“别怕别怕，我们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许朗静静地看着那只猫，很快又将视线挪到了蹲着的少女身上。对方小小的一只，蹲在雪地上暖声细语的样子很可爱也很温柔。他突兀地出声：“这是被遗弃的小猫。”
“啊？”
“这么小的一只，是被它妈妈抛弃了。这么冷的天，没有厚实的皮毛和易吞食的食物是活不了多久的。”许朗的声音听着依旧是淡漠平静的语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的心里充斥着一种恶意。
这份恶意不是对于这只猫的，而是，透过这只猫，看见了他自己。
被母亲抛弃的，活在寒冬里。
他定定地对上少女略显错愕的视线，继续道：“如果只是一次救助的话，没有必要。反正它活不过这个冬天。”
我原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阳光。
许朗扯着嘴角，看上去像是在笑，很温和，很正常笑容。黑长的鸦睫半垂着，将眼里的情绪遮掩。
“我养呀。”姜萌并没有起身，蹲着身子，仰着脸看向许朗。因为怕吓着猫猫，她的声音还是很轻很柔。
就像是一块软软的棉花糖。许朗听着，突然想起了这个比喻。他吃过一次棉花糖。在很早很早以前，味道他早就已经忘了。只记得从母亲手里接过的时候，天很蓝，一大团一大团的云朵窝在天上看上去暖洋洋的。
他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天气了。
见许朗没有说话，像是走神了的模样，姜萌又补了一句：“我可以养它的。如果它愿意的话。”
“世界上有这么多可怜的流浪猫，你都要养吗？”许朗的声音很轻，但是拿出来的问题却透着掩不住的恶意。
他很想知道答案。世界上可怜的人这么多，是不是她都会伸出援手。
是不是，其实他被帮助，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我遇到它了啊。”姜萌虽然不明白许朗为什么突然这么咄咄逼人，但是敏锐地觉察出了少年情绪的不对劲。他竭力从自己的回答中得出一个答案。
他在等待着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答案。
姜萌指了指那只警惕的小猫：“今天晚上，我就只遇到了它，这其实也是一种缘分吧。”
许朗静静地看着她。少女的眼睛很亮，明明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只，看上去一副软软的很好欺负的模样，看向他的视线却亮的令人心惊。他掩饰着压了压胸口：“我去买牛奶。”
姜萌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看着少年急促的脚步，回头冲着那只小猫咪笑弯了眉眼：“你说他是不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小猫呼噜呼噜地朝她叫。
并没有等很久，许朗就回来了。街边不远就是一个便利店。
小猫并没有离开。大概是没有力气，又或者是实在舍不得塑料袋里的那个食物。它站着和姜萌“对峙”，一副随时要冲上去挠人的架势。
许朗微微蹙眉，拿着牛奶和小碟子，蹲在了姜萌的身旁：“你先退一下吧，我怕它会挠着你。”
姜萌伸手接过了牛奶。
“没事儿，我跟你讲，我超级有小动物缘的！经常……”她刚想说自己经常会在下班的时候喂猫，猛然想起自己现在学生的身份，又咽了回去。
许朗也没有追问。有小动物缘？他可是亲眼看见“姜萌”一脚踢伤了小巷里的野猫的。
她不是她。许朗在和少女的相处中越发确定了这件事。虽然这样的念头太过诡异，但是他愿意相信。
相信这个姜萌不是之前那个欺负他的人，就能相信之前她说过的那话，相信她是为自己而来的。
姜萌及时住嘴，见许朗没有什么反应，满以为自己安全了。冲着猫猫喵喵地叫，试图把它吸引过来。
然后看见猫咪试探性地走了过来——直奔着许朗手上已经倒满了牛奶的小碟子。
姜萌那句“很有动物缘”才说出口不久，就惨遭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