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在第二天下午。
昼年突然当着姜萌的面呕出一大口鲜血，大片的血液泼洒在地上，看着触目惊心。虽然昼年很快恢复如常，擦了擦嘴角，借口说是自己练功太入迷，可能有些遭到反噬了……
他故作轻描淡写，却完全忽略了此刻自己的脸色有多么的苍白。
语言会骗人，但是血色尽失的那张脸骗不了人。
姜萌心头一紧，还是选择顺着昼年的心意，一副无所知的点点头，劝了一句：“以后修炼可一定要小心。”
昼年自以为瞒过了她，笑容深了几分，还是和原来一样，很乖的点头，应了一声：“嗯。”
两个人从院子外的躺椅上回了屋内。姜萌扶住昼年的时候，惊觉对方又瘦了一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昼年苦苦支撑着这个镜中世界，迟早会耗尽身体。她要尽快！
系统猛不丁地冒了头：“已经准备好了，你……”
他的声音骤然惶恐了许多：“姜萌，你怎么回事？”怎么两天不见，身体就虚弱成这样了？看着她和昼年两个人的状态，还真是一对难夫难妻。
听见系统说准备好了，姜萌整个人悬在心口上的那把刀总算是放下来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
姜萌伸手抱住了昼年，声音很轻：“把梦境破除，醒过来吧。”
昼年整个人僵硬了身子，没有说话。
“昼年，就算你努力撑着幻境，我也要撑不住了。”她毫不避讳地伸出右手，那上面还留着伤。昼年可以假装自己看不见，但这是事实。
昼年的声音发颤，打断了姜萌的话：“不行。”
他不能醒，否则姜萌就会瞬间不见踪影，再也看不见。他撑下去，至少还能多留住她一些日子。
“没有用的。”姜萌叹了口气，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不愿意睡觉的孩子，“昼年，我保证我不会出事。咱们一起出去生活好不好？”
系统都傻眼了：“姜萌，你是傻子吗？这种轻飘飘的承诺，你以为反派大佬会信？”
“反派大佬会不会信我不知道，但是昼年会信。系统，给我一包玫瑰花的种子。”
系统被这句奇怪的话弄懵了，甩下一包种子，忍着没有骂骂咧咧：“都说了你直接跟我走，任务失败也就算了，你怎么就是……”
“不是任务。”姜萌低头看了一眼昼年，捏紧了手里的那一包玫瑰种子。
昼年在她的怀里摇了摇头，除了喃喃之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味的重复：“不能醒……醒了你就不见了……”
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像是绷紧的弓弦，拧得紧紧的，没有片刻的松懈。唯一支撑着他睁着眼睛熬下去的念头，就是姜萌。
只有把幻境支维持下去，姜萌才会好好的活着，和他在一起。
这个念头撑着昼年。即使知道是河黎的阴谋，他依旧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昼年，你知道玫瑰吗？”
“什么？”昼年微微一怔。
姜萌定定地看着他：“在我们那儿，玫瑰代表着爱。我想要一大片玫瑰花田。”
“玫瑰？”昼年呆愣了片刻，呆呆地接过姜萌递过来的那一包种子，“我，我现在就去给你种！”
姜萌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这里太小了。你出去种。等玫瑰花开了，我就回来了。”
“你骗我。”昼年眼底满是抗拒。
“我不骗你。”姜萌很认真地看着他，“我是真的，我的爱也是真的。我会来找你的昼年，在这之前，我想要一个花园，种满了玫瑰的花园，昼年，你要满足我。”
“我……”昼年迟疑了片刻，带着几分迟缓，摇了摇头，“我不能赌。”
“这不是赌。”姜萌重新抱住他，“你仔细想想，我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嘛……”
“不行。”昼年出声打断她的话，神情带着几分慌乱，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不行……”
系统叹了口气：“我就说吧，他不可能轻易同意的。就算是他相信你，也不敢去赌。河黎把他算计得死死的。”
姜萌摸了摸昼年的脸颊，少年唇边还带着血迹，她郑重地落下一个吻：“那行。你先去把这些玫瑰花的种子种到后院去好不好？”
昼年呆呆愣愣的，见姜萌没有再逼他醒过来，几乎是逃避一般拿着那一袋种子点点头：“好。”
少年身形单薄，缓缓地推开门去了院子。
姜萌目送着他离开，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寒冰：“系统，我写的那些信，你必须帮我抱住。”
“你，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时间了。”姜萌盯着昼年离开的方向，“等他回过神来就晚了。”
“你说你好端端的，非要选一条这么难走的路！”系统气的咬牙，到底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行，我保证那些东西都会好好的留着。不过我得说清楚，除了那些信和那包种子，这个梦境一旦碎了，什么都不会留下。”
“足够了。”
昼年那么聪明，那些东西能从梦境中被保留下来，他一定就能发现端倪。这对他来说是一份希望。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姜萌左手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胸膛。
几乎是同一时间，昼年推开了屋子的门，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奔向床边。
什么都没有。姜萌在他眼前消失了。插着一把匕首，下一秒就碎成了无数光团。
昼年只觉得时间都凝滞了。那把刀没有插在姜萌身上，好像是扎在了他的心上。姜萌握着刀，稳稳地扎在了他的心上。刀尖之下，是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景象渐渐褪下颜色，像是落潮时候那般萧瑟。万籁寂静之下，只听见昼年克制的悲鸣：“你骗我……”
周遭的东西消失的干干净净。昼年那头乌发彻底变成了雪一样的白色。空洞的视线突然有了对焦——风中吹过来的那些纸上，是姜萌的字迹。
昼年颤巍巍地伸出手，像是得到了施舍的乞丐，低头贪婪地看着那几张纸。
姜萌写的都是废话。从魔渊第一次相见开始写起。他一页一页地翻看，像是回到了初遇。
当时他满心防备着姜萌，没有想到自己爱上她。
但爱上姜萌又是一件如此顺理成章的事情。漆黑的植物在阴冷的地方待了太久，有一天突然看见了太阳，当然要竭尽全力地揽住光亮。
最后一张信，是力透纸背的一句——“等我。”
昼年像是突然惊醒的孩子，仓皇地奔向那个已经消失的院子，一切他用灵力变化而来的植被都消失了——除了那一袋还没有开封的玫瑰花的种子。
那是姜萌突然递给他的。
这两样属于姜萌的东西都没有消失。
昼年浑身颤抖，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答案。他不敢说出口，也不敢多想。牢牢地拽着那两样东西。
呆呆地站在原地，合上了双眼。
周围的景色迅速消失，就像是不曾存在一般。
光明殿内，那面千疮百孔的镜子彻底碎了。
一群狐狸被炸碎的镜子碎片惊得变回原型四处逃窜，吱吱尖叫。大殿内瞬间乱成一团。河黎咬牙切齿：“居然醒了！该死的……全员戒备！”
在光明殿沉闷的警告钟声下，昼年重新睁开了眼睛。晃了晃手腕上绑的铁链，他的肩胛骨也被寒铁贯穿了，牢牢地缩在墙壁上。但是那枚储物戒还牢牢地套在他的手指上。
昼年轻笑一声，轻而易举地就将束缚住他的铁链震碎，然后将倒钩从体内拔出来扔在地上。那副随意的神态，就仿佛上面沾着的并不是他的血肉一般。
对上匆忙赶来，满脸戒备的河黎，昼年懒抬眼皮，声音因为太久没有开口，带着破败的沙哑，一字一顿却很清晰：“你听过玫瑰吗？”
对上那些人迷茫的眼神，昼年的笑容却更深了，喃喃自语了一句：“果然，都没有听说过。”
昼年走了两步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满地的铁链碎渣和那群人警惕又恐惧的神情，继续问道：“河黎，你记得之前光明殿有过一个叫姜萌的人吗？”
果然，变故和那个叫姜萌的有关。
河黎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昼年突然又补了一句：“是否要沉溺在梦境中，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你设了什么局，我愿赌服输。但是，关于姜萌的事情你如果敢撒半句谎，我可以屠光明殿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一群人听着他那嚣张的话，都皱紧了眉，但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反驳。打不过只能忍着。
河黎话到嘴边，到底还是说了真话：“我查过，根本就没有这个魔种的任何信息。”
昼年笑出声音，声音越来越大，甚至笑弯了身子，许久才平复下来，木这一张脸往外走。
一群人无比警惕，想拦着他，又不敢动手。
河黎眉头紧皱：“你去哪儿？”
昼年似乎是笑了：“去种玫瑰。”
其他人，包括河黎在内，面面相觑，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昼年甩下这一句其他人都听不懂的话之后，径直下了光明殿，然后找了一片空地。
河黎找到他的时候，亲眼看见昼年一个人扛着锄头，正在种地。
原本要毁天灭地，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任何兴趣的昼年突然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专注种地。
他长长的陷入了沉默，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做些设么。昼年从梦境里出来的时间比他想象得要早太多了。他们原本设好的阵法都没有完成，本来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关头，没有想到的是，昼年醒过来之后，根本就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毁天灭地，也没有报复。就是一个人扛着锄头……河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