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仔细查看了几遍扇面，确定没有损坏后，一直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慢慢将折扇合上，放进怀袖里。
“这是她前世，亲手做来赠予我的，也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那你就好好存着吧，可别再丢了。”青叔淡淡地丢下这一句，转身便走。
姜折念也没说什么，见他领着孤魂走了，自己也转身继续走着，继续守夜。
可路过一个巷子时，他却忽然闻到一股很重的妖气，扑鼻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了几声，缓缓停下脚步，再细细一嗅，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还有血腥味？
正疑惑时，姜折念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影，吓得他浑身一颤，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没等看清楚那个白影，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阿念……”
他瞬间停下脚步，愣了一下：这不是那只狐狸的声音吗？
“长思？”姜折念瞬间转过身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苍白，唇无血色，鲜血溢出嘴角，看着很是虚弱。
“阿念……”长思皱着眉，半眯着眸子，脸色显得很痛苦，“阿念，救我。”长思艰难地向他抬起手，那只颤抖的手，指间还染着鲜血。
“狐狸，你怎么了？”姜折念心下一紧，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丢，立刻蹲下身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谁伤了你？”
“阿念……”长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唤着他的名字。
姜折念紧皱起眉头，脸色担忧地看着他，温柔一道：“没事，别怕，我会救你的。”
说着，他忽然变出一把长剑，伸出手来，摊开掌心，举剑就要划破自己的手，却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一个喊声：“父老乡亲们，快起来看道长捉妖了！”
捉妖？
一听这话，姜折念吓得瞬间收回剑，站起身来，连连退后了几步，一把抓起地上的东西，跑到暗处躲起来了，想先静观其变，再看怎么救长思。
他还没等回过神来，便看见巷子里突然冲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年轻小伙，正拿着锣鼓猛敲，四处高声喧喊：“邱道长收妖了，父老乡亲们快出来啊！”
而另外那个老男人，应该是道士，他穿着道袍，手上还拿着桃木剑和铃铛。
当他看见倒在地上的长思，便毫不犹豫地摇起铃铛，长思果然痛苦不堪地捂住耳朵，在地上打滚，惨叫声震耳欲聋，回荡在这寂静的长街。
好在姜折念曾经是凡人，这些道家的东西，对他影响没那么大，虽然胸口有些发闷，但不碍事。
只是看着长思如此痛苦，被那道士逼得现出了原形，晕了过去，城中百姓也被叫醒了夜，纷纷走出来围观，对长思嗤之以鼻……
姜折念看着，心里泛起丝丝疼意，胸口也更闷了些。
“狐狸，你再撑一会，我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他的声音哽咽，泛了红的眼眶渐渐湿润，泪花模糊了双眼，他看不清眼前的喧闹场景，却仍听得见。
“扶然将军来了！”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惊醒了姜折念。
扶然？是朝中那个最年轻的女将军吗？怎么会惊动了她呢？
姜折念慌忙抹了泪花，睁大双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窄袖黑衣，三千青丝高挽，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的女子，手里握着长剑，正领着一行士兵从人群中走出来。
她的装饰并不华丽，但眉宇间总让人觉得不凡，行走时，都有着男子般的潇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第一眼就给他一种冷若冰霜的感觉。
果然是与寻常女子不同啊。
“这下可难办了。”姜折念的眉头紧锁，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死死地盯着那扶然的举动，生怕她真的当众杀了长思。
“辛苦道长了。”那扶然微微俯身，拱手行礼道，“本将军刚上任没几天，也不知扶风城里的妖竟然如此猖狂，还多亏了道长，才将它收服了，本将军必定奏请皇上，厚谢道长。”
“听闻扶然将军是在边疆打了胜仗回来的，贫道我敬佩不已。”那道士满脸笑容，不紧不慢地收了桃木剑和铃铛，客客气气地答道，“能帮上将军的忙，是贫道的荣幸。”
扶然礼貌一笑，也没再说什么，便蹲下身来看长思，瞬间收回嘴角的笑容，恢复冰冷的脸色。
姜折念看见她拿剑戳了几下长思的身子，又仔细查看了几遍，他的心都揪成一团，提到嗓子眼上了，不由得伸出五指，变出长剑，紧紧地握住了剑柄。
若她真要动长思，他就豁出去了，暴露身份也罢，他必定要保长思无恙。
“来人，先将此妖关押起来，加派人手看管，明日午时，当众斩首。”扶然站起身来，对身后的侍卫冷冷地吩咐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是。”
姜折念看着那帮士兵用铁链子紧紧地绑着长思，还拿了那道士给的符，贴在长思身上，然后抓着他的双手，毫不犹豫地将他拎起来，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等这场叫做悲剧的戏演完了，喧闹的人群，也就自己散了。
唯有远处的他，还愣在那里，痴痴看着，心里头念着，脑子里怎么也忘不了方才长思倒在地上，声声唤着他“阿念”时的模样。
“狐狸啊，我要怎么救你……”他长叹了一口气，慢慢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月。
他知道是圆的，可它隐在稀疏的枝条后面，他看得不全，只觉是残月，那月光也被枝条切割得零碎，点点洒落人间。
可怎么偏偏落不到他身上呢？
“你挖了我的心，把我变成让世人唾弃的狐妖，我本该恨你才对啊，可怎么……”他说着，声音却戛然而止，望着那残月，不禁勾起嘴角，自嘲一笑，“怎么我就舍不得你死呢？”
大概是因为，他寻心上人的这几百年来，除了黑暗，就只有长思相伴的缘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