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扶然加派人手看管大牢，他近身不得，又怕妖术伤了他们，只能等到翌日早晨，跟在那帮士兵后面，一直走到法场，戴上半遮脸的面具，也不显眼，就藏在人群中，静观其变。
“听说有个道士昨夜抓了只狐妖，今日午时就要斩首了。”旁边一个拿着菜篮的妇人嘟囔了一句，恰好被姜折念听到。
“被斩首也是活该的，妖怪作乱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一个打扮华丽，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指着断头台的方向，骂道，“要我说，被斩首都便宜他了，死得这么轻松。”
“那是，妖怪害人，就应该把他千刀万剐了。”
“……”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听得姜折念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想反驳他们，可是长思还在那帮士兵手里，他不能打草惊蛇了，便只能忍着，忍得咬牙切齿。
“午时已到。”断头台上忽然传来一声高喊，方才喧闹的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一片鸦雀无声。
姜折念猛地抬起头，随着大家的视线往台上看去，只见一个士兵抓着那狐狸的爪子，把它丢到了断头台上，它还没醒过来，身子还被铁索绑着，甚至是皮毛上都还沾着血迹。
姜折念心中隐隐一疼，不忍地皱起眉头，渐渐握紧五指，攥成一个拳头，死死地盯着那狐狸，默念着：狐狸，你快起来啊，你这千年老妖，怎么这会儿倒怂了呢？
“即刻行刑！”
县官大人举起令牌，往地上一丢，一声清脆，猛地将他从思绪中扯了回来，再看那侩子手已经举起了刀，长思仍一动不动……
姜折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紧攥着的拳头，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
罢了，他豁出去了！
“住手！”姜折念张开五指，变出一把长剑，看准了方向，奋力一丢，猛地击落了他的大刀。
“啊……！”侩子手一惊，连连退后了几步。
“是何人敢如此大胆？公然在法场上动手……”县官大人猛地一拍桌，攘袂而起，瞪大了双眼，脸色瞬间变得愤怒起来，“给本大人站出来！”他指着台下的百姓，怒吼道。
此时，姜折念却不慌不忙地高举起手，脸色平静地盯着那县官大人，高喊了一声：“是我动的手，我伤的人。”
一瞬间，所有人都向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但他并未在意，反倒一抬步，所有人都自觉给他让出一条道，他直直地走上法场，一瞥见那奄奄一息的狐狸，脸色突变担忧，连目光都柔了下来。
“狐狸，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立刻扑上前去，慌忙扯开长思手上的铁链，却不料映入眼帘的是他被勒伤的一双手。
姜折念心里酸酸的，不禁皱起眉头，伸手轻抚他的脑袋，目光却不移他那双伤了的手，但是不敢碰，生怕弄疼了他：“没事了，我会护着你的。”
“你是何人？”县官大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你敢扰乱法场，蔑视王法，还敢救一只狐妖，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不怕失去什么。”姜折念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便直接转身看向台下，仍是面不改色，“我今日就是要护着这只你们都唾弃厌恶的狐妖，你们要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我必定不会让你们伤他半分的。”
“我们杀妖，那是天经地义，替天行道，你凑什么热闹？”人群中响起这样的愤言，其他人纷纷附和。
姜折念知道，他这是犯了众怒了，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狗屁天道！”他瞬间瞪大双眼，指着台下的人，怒吼了一声，仍旧是那样理直气壮，“我们家狐狸是抢你们家饭吃，还是揭你们家砖瓦了？他从来就没伤过你们，一直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山里，你们怎么就一定要杀他不可？怎么就总以为妖一定会害人呢？”
“你别想包庇狐妖，妖怪就是坏心肠，该杀！”
台下仍旧骂声一片。
姜折念张口欲言，可还没等说什么，不知从哪忽然丢过来的一个鸡蛋，一下砸到那狐狸身上。
“等等……”
他瞬间慌了神，想要辩解什么，却没想到越来越多的杂乱物，都一齐向他们丢来。
这帮人的思想已经被固定了，此时只要出现一个人，与他们的说法不同，就会被视为异类。
姜折念不想再白费力气，下意识转过身去，在长思面前蹲下来，伸手将他搂在怀里，紧紧护着他，只觉有许多东西砸在背上，很疼，白衣裳也很快就脏了。
“嗯……”他眉头一皱，却仍温柔地抚着长思的脑袋，轻声道，“狐狸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疼意之中，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呛得他难受，不禁咳了几声。
“好了，都住手！”县官大人突然一声令下，姜折念感觉到没有东西砸到背上，又听到人群的辱骂声，渐渐归于尘土，才松了口气。
“喂，怎么样？”县官大人伸手搀了一下他的手臂，“没死吧？”
“大人，你就……”他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脸去看着县官大人，脸色柔和下来，向他投去哀求的目光，“你就饶了他吧。”
话音刚落，不料县官大人突然甩开他的手，脸色瞬间愤怒起来：“你这小子，别不知好歹，若是再妖言惑众，当心本大人将你关进牢里去。”
县官大人吹胡子瞪眼的，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本大人警告你，识相的话，就赶紧滚，这只狐妖，本大人是非斩不可了。”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抓长思。
“你别碰他！”
姜折念心下一紧，猛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县官大人的手腕，斜眼死死地瞪着他，眼神犀利地像锋利的刀刃。
他好久没用这种眼神去看一个人了，上一次，还是几百年前，他站在城楼之上，掐着颜儿的脖子，瞪着她，逼迫她嫁于敌人……
“这位公子脾气好大啊。”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霎时扯断他的思绪。
“何人？”
姜折念松开县官大人的手，缓缓直起身子，就要转身，却不料一把从身后伸开的剑，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了，一股寒意袭来。
“在下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