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花亦显缓缓将袖子放了下去。
姜折念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讽刺，却懒得理会他，只当是个孩子的童言无忌，冷冷地丢下一句：“你师父不方便总跑到人间来，有问题就来找我，或者去找阿然。”
说罢，花亦显没有回应他，他便头也不回地匆忙离去，可是刚走到门口，却忽然听到花亦显喊了一声：“小师叔，待阿然好点，保护好她。”
姜折念瞬间停下脚步，听出花亦显的语气里尽是关心，心里立刻涌上一股暖意，缓缓侧过脸，瞥着花亦显，温柔一道：“我会拿她当生命一样去守护的。”
“谢谢。”花亦显勾唇一笑，难得沾了几点真心在嘴角的弧度里。
姜折念愣了一下，却很快又恢复神色，什么也没说，匆忙走出门，离开了竹屋。
……
花凌衣带了几个兄弟，到了竹何戏楼，刚巧下场就是烟陌的戏，他们便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假意在吃东西。
其实花凌衣一直在观察，见四周没什么大官或者大员外在，才松了口气，这样就不怕一会捣乱的时候，扰了各位大人的兴致了。
可算是天助我也。
“老大，快看，那戏子出来了。”牛三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臂，指着戏台子的方向，激动地看着他，“这小子长得真俊啊。”
牛三的话说完，花凌衣便听到一阵喧闹声从戏台子那边传来。
“角儿出来了！”
震耳欲聋的掌声，扰得花凌衣有点烦躁，这放眼一看，竟都是些大老爷们儿。
他就纳闷了，一群大老爷们儿看一个大老爷们唱戏，都能兴奋成这样？
他缓缓转过头，好奇地看向戏台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站在戏台子正中间，身形消瘦的男子，他穿着华丽的戏服，头上戴着凤冠，脸上浓妆艳抹，唇上朱红妖媚。
兰花指拈起折扇，风情万种，惊艳了他。
“噫——”
烟陌唱着花凌衣听不懂的东西，微微一勾唇，笑不露齿，边唱着，边摆弄折扇，脚下还踏着小碎步，与这四周的琴声丝竹音，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花凌衣是听不懂，但就是觉得这画面甚是美好，目光都舍不得移开了。
以前他还觉得看戏就是浪费钱，可是看到烟陌，这一下子，他竟然觉得……看戏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我终于知道骚和媚的区别了。”
花凌衣不禁感慨了一声，顺手就抓了一把瓜子，嗑了一个，呸在桌上，边嗑还边盯着烟陌，摇头感叹道：“我以为我师父就够媚了，没想到人间还有更媚的。”
“老大，你这说啥呢？”牛三突然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疑惑地看着他，“这戏唱得差不多了，该动手了。”
“啊？”花凌衣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看了牛三一眼，慌忙放下瓜子，“该……该动手了吗？”他结结巴巴地说着，目光情不自禁地又移到戏台子上去。
该死的，他居然想把烟陌的戏看完？可也没有拿钱不办事的道理啊。
人在江湖走，义字在前头。
就在花凌衣纠结之时，却忽然听到隔壁桌传来一声巨响，他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握住了别在腰上的剑，却又听到一声怒吼：“这唱得什么玩意儿啊？难听死了！”
还好不是冲他来的。
花凌衣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张开了紧握着剑的五指，回头瞄了一眼，瞥见几个五大三粗的陌生男子正在扔瓜子水果，还砸盘子，满脸愤怒地指着戏台子的方向，嘴里大声骂着烟陌。
花凌衣拍了拍牛三的胳膊，疑惑地问道：“牛三，这是你安排的兄弟？”
“不是啊。”牛三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无奈地摊开两只手，眼睛又往那边瞅了几眼，缓缓皱起眉头，“老大，那虽然不是我们的兄弟，不过我瞅着他们还挺面熟的。”
“你认识？”
牛三没有立刻回答，眯起眼睛又仔细地看了一会，才缓缓点头，神情严肃地看向他：“老大，那几个人好像是东街的，带头那个好像是老井，干的生意跟咱一样。”
花凌衣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可心口的怒火却一下被燃起来了。
“敢来跟我花凌衣抢生意，找死吗？”
他猛地站起身，重重一拍桌，怒吼一声：“给老子安静点！”
这一声，四周瞬间安静下来，戏台子上的琴音丝竹声却显得更加清脆响亮，缓缓入耳，花凌衣的余光便忍不住往戏台子上瞄了一眼。
才发觉那小子竟然面不改色地唱着，一点也没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就好像台下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镇定得花凌衣都有点佩服了。
“你他娘的是谁啊？”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瞬间将花凌衣从思绪中扯了回来，可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不知是谁，竟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力气出奇得大。
“老大！”牛三和周边坐着的两个兄弟起身就要拔剑帮忙，花凌衣立刻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坐下。
而他们也是看懂了，犹豫着慢慢收回了剑，却没有坐下，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他没有理会他们，却暗自握紧了剑柄，五指紧攥成拳头，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让老子看看你是谁。”那人抓着他的肩膀，就要将他转过身去，花凌衣却瞬间抓住那人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抓住他的手臂，毫不犹豫地俯身，猛地一用力。
“啊……！”
一声惨叫，那个人便被花凌衣从肩头摔了过来，狠狠地砸在桌上，一张完整的桌子瞬间碎成两半。
“疼死我了。”那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摔碎的盘子和掉落的瓜子上面，面色痛苦地捂着胸口，蠕动着身子。
“井哥，你没事吧！”那老井的手下瞬间拥过来，凑到那个人身边，想扶他起身。
花凌衣瞬间拔出长剑，抵在老井的脖子上，微微皱起眉头：“想走吗？”说着，他一脚踩在长椅上，缓缓俯身，一只手握剑，另一只手惬意地搭在膝盖上。
“花爷饶命，我不知道是花爷您在看戏啊……”老井瞬间皱紧眉头，一脸惶恐地看着他，怕得都要哭出来了，“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放！当然要放！”花凌衣缓缓放下腿，假意要收回剑，“花爷向来是大度的人，不会跟你一般计较的。”又见老井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拍着胸口慢慢镇定下来。
他不禁勾唇一笑：“只不过……”他瞬间俯下身子，一把抓起老井的衣领，将剑抵在他的皮肤上，渗出了点血，沾染了剑。
老井吓得面容失色，眼睛眨得飞快，浑身都在颤颤发抖，花凌衣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他很喜欢看别人露出这副恐惧的表情，越恐惧，他就越开心，这一点，阿显是随他了。
“你跟那位角儿道个歉，他原谅你了，我就放过你。”花凌衣说着，还刻意瞄了戏台上的烟陌一眼，嘴角笑意不减。
那老井也是太怂了点，一听就慌忙起身，走到人家戏台子边上，连连鞠躬道歉，好话说尽，就差没跪下了。
花凌衣本以为给了烟陌一个台阶下，烟陌就会敷衍老井几句，然后花凌衣就放他走，也算给了他一个下马威，总不能闹得太僵了。
可没想到那烟陌还是个倔脾气，就是不理会老井，还在那摆着折扇，走着台步，唱着戏曲，这一个戏台子，真的好像把烟陌与这个喧闹的人间都隔绝开了。
“喂，你这个角儿怎么回事？”花凌衣都有点不耐烦了，将剑丢给牛三，便直接走上前去。
“都给你道歉了，你接不接受的，倒是知会一声啊？”他在老井身旁停下脚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台上的烟陌，面色不悦地说道，“你别太高傲啊我告诉你。”
“花爷花爷，您消消气。”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年轻女子，突然走到他身边，拽了一下他的胳膊，轻声对他说道，“烟老板不是高傲，只是咱们唱戏的，都有规矩，这戏没唱完，怎么也不能停下来。”
那女子一脸抱歉地看着他：“您别怪烟老板，他是守规矩，要不这样，我替他给您道声谢，也替他接受那位爷的道歉了，您看可以吗？”
“原来如此。”花凌衣这才消了气，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脸色渐变平静，又转过去看了老井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可以滚了。”
“谢谢！谢谢花爷！”
老井瞬间转过身，带着他的几个兄弟，狼狈地跑出了竹何戏楼。
那年轻女子又招呼着他坐下，让人重新给他摆了瓜子水果，看了新茶，周围看热闹的座儿也慢慢安静下来，坐回旧位，看烟陌的戏去了。
“对了，你是戏楼的老板娘吗？”花凌衣顺手又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好奇地看向那年轻女子，问道，“按理说，竹何这么大个戏楼，老板娘不会亲自出来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