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笑看着长思：“当初你利用我们，想让我们为你想保护的人卖命一辈子，所以才教我们妖术。”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嘴角勾起的不是笑意，是刀子：“那时候你就告诉我们，凡人要想学会妖术，就得先疯魔，不然怎么才能像妖呢？”
“翅膀硬了，会顶嘴了，是吗？”长思的眼神里闪过几丝寒意，忽然间扬起手掌，姜折念眼看他就要打花亦显，瞬间慌了。
“别打别打！”姜折念赶紧拉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地将他的手拽下来了，“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姜折念赶紧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背，顺了顺他的怒气，见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便赶紧拉着他走到木椅上坐下。
“阿显，你师父是担心你。”姜折念又跑到花亦显跟前去当和事佬，在他身边慢慢坐下来，柔声安慰道，“轮回道确实是生人进不得的地方，他担心你会出不来。”
“他那哪是担心我？我死了才好呢。”花亦显慢慢低下头来，语气带着几分失落，“他只是担心你陪我进了轮回道，你也出不来了。”
他说着，双手又推着边上的厚土，覆盖了那只猫的身体，将它埋进了土里。
“花亦显，你个没良心的家伙，你死了才好呢。”长思突然愤怒地冒出一句来，还伸手指着花亦显的鼻子骂。
但姜折念自问，他还是了解长思的，长思待花亦显不全是利用，应当也有几分关怀。
“好啊，那我偏要活着回来，气死你！”花亦显抬起头，瞪了长思一眼，又拍了拍手中的泥土，慢慢将那盆土端到地上。
话音刚落，长思便立刻嘲笑了一声，刻意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盯着花亦显：“但求一死！”
“你……！”花亦显瞬间皱紧了眉头，脸色立刻黑了下来，显得很是不悦。
姜折念看这师徒俩都跟吃了火药似的，互相看不顺眼，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劝一下，这俩人肯定得打起来。
“你们师徒俩能不能好好说话？”说着，他忍不住狠狠地瞪了长思一眼，生气地骂了一句，“还有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你说你都当师父的人了，就不能大度一点？”
“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了。”长思立刻服软了，虽然是一脸烦躁的样子，但还是别过脸，乖乖闭嘴了。
姜折念白了他一眼，都懒得再理他了，这臭脾气，不吼不行。
“师父原来那么在乎小师叔啊。”花亦显忽然勾唇一笑，语气里好像藏着什么，“当日费尽心思利用我们，该不会就是为了小师叔吧？”
说着，花亦显又缓缓伸出了右手，挽起了袖子。
“你还没有资格问这个。”长思向他投去厌恶的眼神，声音如冰，语气像在命令，“无论怎样，你不能入轮回道。”
“这个，你也没资格管。”花亦显看都没看他一眼，便露出整个右臂，一道很明显的疤痕立刻映入姜折念的眼帘。
看样子，应该是很久以前的旧伤疤了。
“玄儿，我救定了，这轮回道，我也是入定了。”花亦显把这生死说得轻描淡写，眉头都不皱一下，“谁敢阻挠，我便杀了谁。”
说着，花亦显忽然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举起来，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溢出来，沾染了他雪白的手臂，滴滴落到泥土里。
看样子他是划得很深了。
不过，姜折念也没阻止，反倒是面不改色地看着花亦显，只是没想到，激动的是长思。
“喂，死小子，你疯了？”长思猛地站起身，激动地冲上前来，伸手就要夺过花亦显的匕首，“就为了一只野猫，你要玩命吗？”
“狐狸！”姜折念赶紧起身拉开他，整个人挡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别管他了，他如今救的不是一只猫，是他自己的半条命。”
“什么半条命？那就是一只野猫！”长思气愤地一把甩开他的手，瞪大双眼，满脸惊愕地看着他，“阿念，他没长大就算了，你几百岁的人了，怎么也这么不知道轻重？”
“我……”姜折念眉头一皱，面色渐变焦急，张口想要解释，却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回头看了花亦显一眼。
花亦显的脸色苍白了些，面色渐变痛苦，可他还在咬牙撑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我们出去说吧。”姜折念赶紧拉住长思的手臂，直接拽着他走出竹屋，替花亦显关上了门。
大人的争吵，还是别让小孩子听到了。
“姜折念，你到底要干嘛？”长思不耐烦地甩开手，退后了几步，一脸烦躁地斜眼瞥着他，“花亦显是我徒弟，我现在管教我徒弟，你掺和什么？”
姜折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禁冷笑一声，也嫌弃地别过了目光：“可是你这个师父，还没我这个师叔那么了解他呢。”
“你什么意思啊你？”
姜折念瞟了长思一眼，见他那脸色更臭，更不乐意的，连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敌意。
“真是笨狐狸。”
姜折念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只好耐着性子来解释：“你那徒弟早就已经把人当畜牲来看，把畜牲当人来看了，如此不寻常，你难道都没发现吗？”
“我与他相处过一段日子，倒是发现他不寻常，但是……”长思的脸色渐变惊诧，眼神里的敌意瞬间消失不见，不可置信地说了一句，“也没想到会这么不正常吧？”
“也许他吃的苦就不正常啊。”
姜折念不禁叹了口气，伸手扶额，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道：“那孩子谈笑间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我总觉得，他经历过的苦痛，远不止他大哥说的那些。”
话落，长思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显出几分担忧：“其实，我看他表面总是嘻嘻哈哈的，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但他内心真正的快乐，我却怎么也感觉不到。”
姜折念点点头，表示赞许，末了还补了一句：“而且，他身上有剑伤，我敢肯定，不止手臂上那一条。”
说着说着，姜折念忽然又想起刚才看见花亦显割伤自己的画面，此时，他这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揪疼了一下，让他有点难受。
这个孩子，总会让他想起扶然的前半生，让他忍不住去猜测，扶然以前会不会也过得这么苦？这么绝望？
“算了，阿念。”长思忽然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一下将他的思绪扯了回来，只听长思语气悲凉地说了句，“你陪他去轮回道吧，让他救了那只猫，他心里也能有点安慰。”
“怎么？不反对了？”姜折念渐渐凝眉，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反对又怎么样？他到底也是我的徒弟。”长思苦涩一笑，缓缓抬起头，表情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我一开始是为了你，才对他们好的，可是后来，我也真心相待了。”
姜折念看长思这样子，竟忍不住笑了一下，表情渐渐放松下来，伸手拍了拍长思的手背：“放心吧，我也会待他好的，再怎么样，我已经是他的师叔了，没跑了。”
何况我们家扶然那么在乎他……
“好了好了，那你替我照看好他。”长思说着，缓缓放下手，又忍不住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尽是怜惜，“那孩子一身戾气，有时候我看着他，妖性比我还大，都把我吓着了。”
姜折念看长思的样子，怕是又要感伤了，搞不好还能掉下眼泪来，毕竟狐狸都是生来的情种。
“行了，不要担心那么多了。”他赶紧开口打断长思的思绪，故作不耐烦地说道，“扶然正在努力地劝他向善，他也很听扶然的话，所以你就放心地回去吧。”
说着，姜折念都懒得听他的回答，推着他的肩膀，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外赶，好不容易推到门外后，猛地一声响，立刻将门关上了。
他实在不想听这狐狸唉声叹气的，像怨妇一样，也不愿意他总是那么伤感。
他长得那么好看，应该多笑笑的。
……
姜折念送走长思以后，便推门走进屋子里，刚走进去，便看见花亦显放下匕首，开始治伤。
不过，他终究不是真的狐妖，所施的妖术，只能止血，然后结成疤痕，并不能真的消除伤口。
姜折念看着，不由得叹了口气，缓缓走上前来，看着花亦显疑惑的表情，他却懒得解释，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手臂拉了过来。
接着，姜折念便在他手臂上施了妖术，只一会儿，他刚才割的那些伤口全都消失不见，唯有那道旧疤痕，姜折念没办法消除，才松开了他的手。
不料花亦显连多谢也不说一声，反倒是摸着自己的手臂，轻蔑一笑：“师叔到底是老狐狸，修行应该不比师父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