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是戏子,还是位角儿呢。”花凌衣用一种得意的眼神看着她,好像这角儿是他一样。
“哇,还是角儿呢!”扶然一听,便更加好奇了,忍不住低头瞅了瞅,想看清楚这位角儿的模样。
可惜夜色太暗,那醉鬼又睡过去了,头低得像被人当场抓着的小偷,她什么都看不清,只好作罢。
“你不用瞅了,就是你白天见过的那个。”花凌衣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不耐烦地答了一句,“烟陌烟老板,外地来的。”
“哦,是他啊。”扶然点点头,应了一声,瞬间没兴趣了,只是有点奇怪,沉思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白天见他的时候,还觉得挺俊俏的,像个小书生,这怎么一转眼就喝得酩酊大醉呢?”
“都说唱戏的是疯子,我估计他也差不多了。”花凌衣面色嫌弃地瞟了烟陌一眼,“就去见了个朋友,一回来就开始哭开始喝酒,问他什么都不说。”
扶然若有所思般点点头,不禁感叹了一声:“那还真是怪人啊。”说罢,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姜折念,喊道,“阿念,还是你来替我吧。”
话落,他忽然笑了一下,欣喜地走上前来:“这种事情,你确实不用逞能的。”他温柔地说着,将剑递给她。
“谢谢。”她尴尬地低下头来,一把接过剑,慢慢移开身子,让姜折念搀上烟陌,自己则默默走在一旁。
一路无言。
……
花凌衣来到戏楼,刚要进去,迎面便撞上恰好从戏楼里走出来的绮怀,他瞬间精神起来,感觉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绮怀姑娘,你快过来管管你家烟老板吧。”他生无可恋地看着绮怀,大喊了一声,“他喝醉了,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只能送来这了。”
绮怀看见他,又看了一眼烟陌,一惊,慌忙叫了两个小二出来搀扶,他和姜折念赶紧放手,才算松了口气。
“你们烟老板真是怪得很啊。”花凌衣伸了伸腰,松了松筋骨,烦躁地看了烟陌一眼,嘴上还不忘抱怨着,“我以后都不会跟他一块儿喝酒了。”
“对不起对不起,花爷您见谅。”绮怀眉头紧锁,面色突然变得惶恐起来,连连鞠躬道歉,“我也不知道我们阿陌是怎么了,若他真做了什么不敬的事情,还请花爷大人有大量,别怪罪。”
看绮怀双手紧紧揪成了麻花状,花凌衣才意识到他好像吓到人家了,刚想解释,身旁的扶然却忽然走上前来。
“小子,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了。”扶然抢先开口,说着又忽然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是是是,扶然将军!”花凌衣说得不情不愿的,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又赶紧别过脸,实在不敢惹这个女人。
“小姑娘,你不用怕他。”扶然走到绮怀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脸上挂起温柔的笑容,显得平易近人,“他要是敢找你们麻烦,你们就到官府找我。”
“您是扶然将军吧?”绮怀没有推开扶然的手,脸色渐渐缓和过来,忽然扬了扬嘴角,“早就听说了您,今日一见,果然是与寻常女子不同。”
扶然缓缓放下手,笑道:“姑娘夸奖了,我还羡慕姑娘大方得体,温润如玉呢。”
她的语气客客气气的,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野蛮的样子,听得花凌衣浑身都打了个寒颤:“那是人家的温润如玉。”
花凌衣毫不避讳地直言反驳道:“你羡慕不来,你就好好握你的刀剑,当你的铁汉吧,别做那种春秋大梦。”
“你……!”扶然瞬间转过头来,眼神凶狠地瞪着他,渐渐皱紧眉头,心里莫名有些委屈,“阿显和阿念都说我温柔,你才是铁汉呢。”
“我……”花凌衣一脸不服气地瞪大双眼,盯着扶然,刚想反驳她,一旁的姜折念却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好了,阿然最温柔了。”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笑意,眼神宠溺地看着扶然,语气柔和:“阿然是我见过最干净最纯粹,笑起来眼睛里都藏着星星的女子。”
此话一出,扶然的脸色竟立刻缓和过来,忽然低眉一笑:“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我爱听。”扶然的语气都变得温柔了,神情几分羞涩,看起来还真挺像个小女孩的。
“花凌衣,你看看人家的悟性!”她忽然又转过来喊了他一声,瞬间收回了笑容,一脸嫌弃的样子,“学着点!”
“我又怎么了我?”花凌衣脸色不满地瞟了她一眼,她却更生气了,眼神犀利地盯着他,吓得花凌衣慌忙移开了目光,不敢再说什么。
“小子,你对女孩子说话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伤了她们。”姜折念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告着他。
“每个女孩子都是很珍贵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好。”
“知道了知道了。”花凌衣撇了撇嘴,故意露出一副烦躁的表情,缓缓别过脸。
其实姜折念说的话,他心里是认可的,只是很反感被别人当成白痴一样教导,所以才表里不一。
“那个……各位不介意的话,我想先送阿陌回家了。”绮怀脸色担忧地看着阿陌,弱弱地传来一声,“他确实醉得厉害,需要休息。”
花凌衣这才想起还被人搀扶着的阿陌,看了他一眼,满脸通红的,赶紧让绮怀和两个小二把他送回去了。
“好了,我也算帮人帮到底了,就先走了。”扶然冷冷地丢下一句,摆了摆手,便领着姜折念转身就走,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伸手想拉住她,想道个歉,可话到嘴边又哽住了,不知怎么,就放下了手,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毕竟他刚才说话确实有点过分了,就算扶然整日打打杀杀的,自己也不能说她铁汉啊,哪个女孩子愿意被人这么叫?
这么想着,他悔到肠子都青了,要是阿显知道了,肯定又要跟他生气了,看来得找个时间,跟扶然道个歉了。
可是接着,他又想到,自己可是道上有名的爷,就这么跟一个女子道歉,岂不是很没面子?
“到底该怎么办呢?”花凌衣不禁长叹了一口气,烦躁地伸手折了路边的一朵花,便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他边走着,还边扯花,无趣地将瓣儿扯下来,又随手一丢,也不知在这空无一人的街上走了多久。
路过一个巷子时,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花凌衣。”
他瞬间停下脚步,渐渐瞪大双眼,警惕地往四周望了望:“谁?”
“抬起头来。”那个声音如冰又传来,“我是你师父。”
闻言,花凌衣赶紧抬头看去,只见倾斜的屋顶上,正躺着一个黑衣男子,他翘着二郎腿,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握着酒壶,满脸惬意。
花凌衣不禁皱起眉头,仔细地看了一会,才终于认出那是他师父长思,瞬间松了口气,一跃而起,双脚稳稳地站在青瓦上。
“花凌衣见过师父。”他单膝下跪,低着头,毕恭毕敬的。
“你见过阿念了?”长思出口便是一句让他疑惑不解的话,语气却依旧冷如冰山。
花凌衣缓缓站起身来,凝眉看着长思,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阿念是……?”
长思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又拿起酒壶,饮了一大口,才缓缓开口道:“就是你刚才见过的姜折念,扶然身边的人。”
“什么?他也是狐妖?”花凌衣浑身一震,惊诧地瞪大了双眼,又迅速眨了几下,不可置信地问道,“我没闻到妖气啊,他怎么会……”
不料,花凌衣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长思突然发出的一声嘲笑给打断了:“凌衣啊,你的悟性和资质,还真是没你弟弟那么好。”
长思放下酒,缓缓坐起身来,放下二郎腿,曲起膝盖,手臂惬意地搭在上面,笑看着他:“你弟弟见到阿念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狐妖,且与我交情不浅了。”
“哦……是这样啊……”花凌衣这心里一下涌起一种羞愧感,让他不禁低下了头,“是花凌衣学艺不精,辜负了师父。”
他渐觉脸颊发烫,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可刚抬起手,长思便瞬间隐身到他面前,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师父!”花凌衣惊了一下,瞬间抬起头来,惶恐地看着长思。
“事到如今,我就不瞒你了,当日我救你们是巧合,教你们妖术,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利用你们。”
长思的脸色,自始至终都是冰冷的,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对你们抱什么期望,所以,你们没有辜负我,而我要你们做的事情,从头到尾,也就只有一件……”
长思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眸子,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感情:“护好姜折念,护好扶然,但别声张,也别告诉他们。”
闻言,花凌衣却有些奇怪。
姜折念是狐妖,是长思的兄弟,他去护师叔,天经地义,可扶然呢?她与妖沾不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啊。
“为何要护扶然?”
“因为是我心之所向。”
这是第一次,花凌衣从师父的语气里感觉到了温度,也看到了他微微扬起的一抹笑意。
他不禁一怔,呆呆地看了长思一会儿,好久才回过神来,心里却一阵失落,也不愿意再去问长思与扶然的关系和过往。
如果他想说,自然会说,他不想说,花凌衣也不敢问。
“是,我会听话照做的……”他的眸子缓缓垂落下来,接着又低下了头,轻叹一声。
这一声,很轻很轻。
“要记着,别告诉他们。”他丢下这么一句,花凌衣便感觉到手腕处的束缚感瞬间消失不见。
他猛一抬头,面前已经没了长思的身影,只有静置在青瓦上的一壶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