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凌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酒壶看了一会，才缓缓伸手拿起来，仰起头，痛饮壶中余下的烈酒，也咽下余生仅存的温柔。
“我原以为，我是遇到了肯真心待我的，可是如今，我才发觉，一切都是我以为。”
倾之，他慢慢放下酒壶，却皱起眉头 ，目光缓缓向上，移到残月上，不知不觉竟泛了红。
“凉薄的又岂止是人间？”
他的五指忽然加大力度，紧紧握住了那空酒壶，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好像要捏碎那壶。
恍然之间，他却松了手，酒壶便从他指间滑落下去，掉在青瓦上，顺着滚到屋檐下，一声清脆，破碎成花。
他苦涩一笑：“说实话，我好像本就是凉薄之人，又何苦要去求温暖之心呢？”
……
翌日一早，花凌衣拖着疲惫的身子，便去找了秦老爷，银子一分不少地还给了他，还多赔了三十两，说自己不想接这单生意了。
不料秦老爷却不依不饶，要他赔三倍的银子，不然就要他去砸了烟陌的戏，让烟陌不能再登台。
他本来昨天晚上就心情不好，现在又碰上秦老爷这么难缠，实在受不了：“什么破规矩？”猛地一拍桌，攘袂而起，骂道，“老子不玩了！”
说罢，他握着剑，起身就要走。
“耍了我还敢走？没那么容易！”秦老爷忽然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接着挥袖怒吼一声，“来人啊，给我打！”
一声令下，外面忽然冲进来许多握着木棍的下人，一个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打。
花凌衣还来不及解释什么，一根木棍忽然在眼前一晃，向他挥过来，他下意识地弯下腰，一躲，又迅速提起剑，狠狠地拍打了一下那人的手背。
待起身时，花凌衣已经将他的木棍打落在地，接着，左右旁边又冲过来两个下人，花凌衣赶紧蹲下身来。
趁着这俩蠢货刹不住脚，当头撞上去，花凌衣赶紧起身后退一步，举剑挑起两人手中的木棍，又迅速将剑别回腰间。
一伸手，两手握住木棍，等那两个人冲上来，他立刻举起木棍，狠狠地敲打了一下两人的头。
原本以为他们会收手，可没想到这帮人偏是不依不饶，打完一个来一个，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奈何寡不敌众啊。
偏偏师父又不让用妖术，他越打越吃力，着急之中，他脑子里忽然涌起一个想法，那就是——劫持秦老爷！
就在这想法模糊成型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啊……！”
“这是哪来的傻小子？”那帮下人忽然收了手，目光朝他身后看去，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
花凌衣慌忙转身，霎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素衣少年，正用双手捂着脑袋，满脸痛苦地看着他。
“花爷，您没事吧？”
“烟老板，怎么是你？你……”他脸色惊诧地看着烟陌，刚想问他怎么了，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他身后的那个下人。
那个下人双手拿着木棍，呆立在原地，一脸茫然地看了烟陌一眼，又转头看向秦老爷：“老爷，我不知道这小子会突然冒出来讨打啊。”
“什么？”
花凌衣比秦老爷更先震惊了，立刻放下剑，走到烟陌面前，脸色渐变担忧地看着他：“你、你还好吗？很疼吗？要不要去看大夫？”
花凌衣伸出手，想看他的伤势，却又不敢碰他的脑袋，又慢慢缩回了手，却怎么也放不下来，只好停在半空，不知所措。
“你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的？”花凌衣面色焦急地看着他。
“我没事。”烟陌一手捂着脑袋，一手缓缓推开他的手，面色略显痛苦地看着他，“我本是替我们老板送琴给秦小姐的，走的时候，路过这边却看见你在打架，我刚开始想走来着，只不过……”
烟陌顿了一下，忽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缓缓皱起眉头，脸色渐变嫌弃：“看你平时还挺厉害的，这会儿是怎么了？打不赢也就算了，还差点让人给偷袭了，我脑子一热，就跑过来替你挡了一棍子。”
“我……我那是……”他想找些什么话来辩解，可还没等开口，忽然听到身后秦老爷的一声吼叫，“够了！你们当我这是酒楼呢？”
这一下，花凌衣就来气了，他还没跟他算账呢，秦老爷就自己上门来讨打了：“小戏子，这是我和花凌衣的个人恩怨，你不要多管闲事，送了琴就赶紧走！”
“我……”烟陌愣了一下，渐渐紧皱起眉头，面色难堪，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又无助地瞥了他一眼。
看来这孩子是没经历过什么人间事啊，这就不知所措了？
花凌衣心底暗笑，却未流露表面，稍稍往前站了一步，下意识地将他护在身后。
“我告诉你，你若是再阻拦我，我也不怕与你撕破脸面。”他五指紧握住剑柄，眼神犀利地盯着秦老爷，“就算闹到官府去，大家最多说我这个众人鄙弃的流氓，今日又惹事了，可你……”
花凌衣说着，看见秦老爷凝眉瞪眼，咬牙切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五指紧攥成拳头，好像想吃了他一样，他反倒忍俊不禁。
“秦老爷，你是国相家的亲族，扶风城三大家族之一啊，你的名声可就不一样了。”他缓缓松开剑柄，放下了手，轻蔑一笑，“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没必要跟我一个市井流氓过不去。”
话音刚落，花凌衣看都没看他一眼，便直接转身，拉着烟陌的手臂，迈步向外走去，那帮下人倒是会看人脸色做事，收起长棍，没有退后却也没有再上前来阻拦。
花凌衣便三步并作两步走，拉着烟陌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踏出府门那一刻，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拍了拍胸口。
“多谢。”烟陌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面带笑容地微微俯身，抱拳行礼，又是一副文人姿态，看得花凌衣怪嫌弃的。
“一个流氓一个戏子，就别整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了，怪可笑的。”花凌衣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直接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下去了，“再说了，你也是为了帮我，咱们两清了。”
说罢，花凌衣转身便走。
“等一下，花爷。”烟陌忽然拉住他的手臂，喊住他，“听绮怀说，昨夜我喝多了，是您送我回去的，我……”他顿了一下，声音略小了些，“我想……”
“不用感激我。”花凌衣恍然想起昨夜的事情，瞬间转过身去，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想要当好人，只是酒楼不让戏子过夜，我不带你走的话，容易惹麻烦。”
他推开烟陌的手，冷冷地看着烟陌道：“何况，送你的不止我一个人。”
“不是啊，您误会了。”烟陌低眉一笑，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鼻子，轻声道，“我是想问问，您昨晚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胡话啊？”
“什么！”
花凌衣愣了一下，渐渐瞪大双眼，惊诧地看着他，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他不是要感激自己？
“呃……怎么了？”烟陌缓缓放下手，皱起柳眉，向他投来茫然的目光，好像还真是没反应过来啊。
真是个傻孩子。
“算了算了。”花凌衣无奈地摆摆手，脸色渐变平静，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情，认真地回答道，“我昨晚愁着怎么送你回去，没在意你说过什么。”
“原是如此。”烟陌瞬间舒了眉头，松了口气，轻拍了拍胸口，像是解决了什么大麻烦一般。
花凌衣却有点好奇了，忍不住皱起眉头，凑上前了一点，小声试探了一句：“我说烟老板，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没有。”他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这一句，说完却瞬间低下了头，又给他行了个礼，“不管怎么样，昨夜还是多谢花爷相助，改日有用得上烟陌的地方，烟陌在所不辞，今日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他咬着话的尾音，放下手转身就走，脚步匆忙，花凌衣疑惑地喊了他两声，也没喊住他，便任他去了。
“唱戏的，真是怪得很。”花凌衣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瞥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议出这一句，便转身离去了。
……
午时，姜折念匆匆用过午膳，便赶着到书房去找扶然，怎知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她正趴在书桌上睡觉的模样，姜折念便轻轻关上门，特意放慢了脚步，走上前去。
他走到她身边，才发现她手里还抓着一支笔，手臂下压着的是铺满一桌的宣纸，纸上遍布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字，乍一看，根本认不出是什么字。
姜折念又瞟了一眼砚台，里面的墨已经干了，看样子是睡很久了。
他苦涩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傻姑娘，累了就别硬撑。”说着，他慢慢地将笔从扶然手里抽出来，轻放在桌上，伸手搂住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
他走到软榻边，将扶然轻放在上面，却不知是不是自己动作大了，她忽然皱起眉头，他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挑起眼皮，睁开了双眼，此时他正好俯身凑到她面前。
“扶、扶然！”他的手还搂着她的腰，来不及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