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件事之后，公司因为怕牵扯到自己的利益，也怕把乐队里其他三个队员毁了，几乎没耽搁的就和两人解了约。
那段时间谢西辞状态十分不好，不单单是因为自己倾注了大量心血的乐队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更多的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程闵和孙秋柏两人。
不同于后来才加入的周扬和李贡，这两个人是实打实从最开始就陪着谢西辞一路走过来，尤其是在那间又小又破的活动室里建立起来的感情，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代替的。
就……仿佛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可怜谢西辞在这个年纪，还没机会吃一吃爱情的苦，先被好友狠狠的绊了个踉跄，险些爬不起来。
要说这件事，带来的如果仅仅是心灵上的伤害还好说，但作为他们这样的公众人物，出了事情之后接收到的，更多的可能是实质性的伤害。
程闵和孙秋柏是当场就在孙秋柏的公寓里被警察带走了，后续也没什么机会面对记者的追问，但剩下的三人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谢西辞。
作为乐队中最显眼的人，自身的能力和热度都摆在记者面前，吸引力自然要比周洋两人更大。记者找不到谢西辞的家，即便找到了也进不去安保措施森严的小区，只好把目标放到了学校，不少记者千方百计的守在学校门口，甚至有的无良记者还冒充家长进到学校里面。
彼时，谢西辞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
——
谢西辞第一次在学校门口被记者围堵的时候，还是凭借着天生敏锐的直觉，觉得情况不对早早的就抄小路溜了，程淇接到消息找到他的时候，谢西辞正坐在一家奶茶店的角落里。
后背微微弯着，帽檐压得极低，整个人没有了往昔张狂肆意的架势，甚至连点儿少年人的朝气都快没了。
“记者很烦人吧？”程淇没急着叫人离开，反倒是搬了个凳子挨着他身边坐下。鉴于少年时期的谢西辞是个脾气十分不好搞的小孩儿，程淇很少除了正经工作之外的对话和他聊天，更别提这种谈心式的交流了。
因为即便程淇想谈，有可能谢西辞也不去买账。
但今天的谢西辞可能真的情绪不好，难得的接了话茬：“还好，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程……他们两个的事，是我这个经纪人做的不够好，我应该更关心你们一点儿的。”程淇说这些的时候是真的有些后悔。
她运气好，刚刚踏进这个行业就碰上了谢西辞，基本上没走什么弯路，就走到了很多经纪人干了大半辈子都没达到的位置。但却也因为经验不够丰富，忽视了许多微末的细节，程闵和孙秋柏这件事，很难说没有她的责任。
要是她真的对两个人的状态更加上心一些，或许真的有机会及时止损。也或许，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在孙秋柏和自己抱怨压力太大承受不住的时候，能更积极的回应一下。
或许……
谢西辞没有动作，依旧低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你不用太难受，这件事公司会解决的。”程淇像是哄孩子一样想摸摸他的头，但又觉得谢西辞也不算小孩子了，又悻悻地收回手：“如果你还想继续做乐队，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我去帮你跟公司商量。”
“……不做了。”
程淇有些不赞同：“谢西辞，你不是小孩子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他们两个是不能继续了，但你们还剩下三个人呢？你自己做了决定说不做乐队就不做乐队了，你有想过周扬他们两个人的想法吗？”
“小孩子脾气？”谢西辞动了动，终于抬起头来正视程淇，表情冷淡：“李贡要退出了，不是吗？”
没料到谢西辞会这么说的程淇愣了愣，消化了一番之后才艰难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谢西辞眼里似有利剑，直直的盯着程淇的时候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压力，他说：“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我不问，你就真打算瞒着我直到瞒不下去的那一天？”
“……”程淇哑口无言，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着的。
“我那天跟你说了大话。”见程淇不再说话，谢西辞站起身来，颇有些自嘲的笑笑：“我有什么本事，又有什么能耐保住追光……就这样吧，以后都不会有追光了，也不会有乐队了。”
程淇：“……”
谢西辞：“你不用送我了，这会儿没记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说完，就不再看程淇，自顾自的往外走。
“谢西辞！”程淇急了，站起来追了出去，但却最后也没有追到谢西辞。
在程淇眼里，谢西辞不是会说出这些话的性格，他只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会越挫越勇，绝对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打断前进脚步，更不会单纯的因为有人中途要离开就干脆放弃。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第二天，程淇担心谢西辞去学校又被记者围堵，联系老师准备给谢西辞请假，但没想到老师告诉她谢西辞已经自己请过假了，说高考之前都不会再去学校了。
但程淇去谢西辞家里找人，站在门口敲了一个小时的门也没有动静。
那段时间谢西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公司却不能不赚钱。公司公关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把人摘干净，已经开始准备了好几个单个培养方案，结果却迟迟找不到人，自然是要给程淇施压，程淇急得脑门上冒了一层痘，整个人着急上火却又无能为力。
一个星期之后，谢西辞出现了。
和他一同出现的，还有负责解约事项的律师。
谢时安突然间病重，已经没几年好活的了，这是程淇后来得到的消息。
只能说所有事情都赶巧了，单单拿出来哪件事，都不一定把他压垮。但所有的事情都合在一起，落在这个还不到十九岁少年的肩上，饶是谢西辞再如何内心强大，也支撑不住了。
他不想再理这个烂摊子了，在病重的谢时安面前，他也没有心力再去理，干脆就赔上三年以来赚的所有钱，付了违约金离开。
其实最后谢西辞的违约金也没有凑够，是程淇知道实情之后帮他垫了一部分，这才顺利解约。
——
姜棠是听程淇讲起的这些。
方面的事情也算闹得沸沸扬扬，但到底离姜棠的生活还很远，即便后来从网上得了一知半解，也终究不明白当初谢西辞为什么会那么做决定。
而以谢西辞的性格，他是万万不会亲口和姜棠说这些，而姜棠其实也不会主动去问及，那天偶遇程闵的事情就仿佛变成了一个小插曲。
但在放了简短的几天年假之后，《廿七之后》剧组又重新回到了正常的拍摄之后，周扬出事了。
程闵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周扬。
作为追光乐队的老幺，三年的时间受尽哥哥们的照顾，周扬对程闵两人的感情不比谢西辞弱。
那件事出来之后，他受的影响也不小，加上后来谢西辞解约，那段时光也可以称得上是周扬的黑暗时光。
他还没有谢西辞能忍耐，心思也更为单纯，在程闵找到他之后二话不说就先揍了程闵一顿解气。
但等得知了孙秋柏的事情之后，又沉默了。
“我知道这件事你们都记恨着，但……如果真的不是万不得已，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我没这个脸……”程闵近乎哀求：“别让他带着遗憾走。”
周扬后退一步，感觉心脏和大脑都空了。
看着眼前瘦削沧桑的男人，嘴角上还沾着被自己一拳头打出来的血迹。看他半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的模样，周扬很难和记忆里那个永远朝气蓬勃又骄傲的程闵对上号。
“滚。”周扬毫不客气的说完之后就走了。
——
“卡！卡卡卡！这都第多少次了？”李培一摔剧本，整个人跟要爆炸了一样恨不得站到凳子上骂人：“周扬你怎么回事？你脑子里装东西了吗？一脸空洞的那是看女主该有的表情吗？”
被一连串的责问问的有些羞愧的周扬忙不迭的道歉：“抱歉，我状态有点不对，对不住大家了。”
拍摄进度已经到了后期，全是情感波动大的戏份，可以说是非常重要，每天的拍摄计划都塞得满满的，实在禁不起周扬真的无数遍的NG。
李培也被搞得有些心力交瘁，摆了摆手说：“先休息一下吧，你抓紧时间调整调整状态。”
“还好吗？”彼时姜棠还不知道程闵也找过了周扬，只以为周扬有什么事情，看他这么不在状态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没事。”周扬双手搓了一把脸，“这几天没睡好，有点儿晃神。”
听周扬这么说，姜棠就不再多问。
晚上回酒店吃饭，谢西辞刚坐下没多久就被随后过来周扬又给拉起来。
谢西辞：“干嘛？”
“就……有事跟你说。”周扬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哎呦，你这人咋这么磨叽，快点儿的。”
“那你……”谢西辞回头准备叮嘱一下姜棠先吃，就看见已经把鸡胸肉吃了一半的姜棠。
姜棠：“嗯？”
谢西辞默默的又收回手：“没事了。”
“先借他说点事，一会儿还给你。”周扬也着实着急，撂下这么一句话，扯着谢西辞就往外走，满面愁容的样子实在新鲜。
“怎么了这是？”在旁边桌吃饭的程淇端着盘子坐过来：“火急火燎的。”
姜棠摇摇头：“不知道。”
程淇耸耸肩，低头吃了两口菜之后看向姜棠：“对了，我有事要问你。”
姜棠：“什么事？”
“谢西辞的事。”程淇说：“他最近也不对劲，前一段时间还问了我一些很多年前的事，他太是会主动提这些的脾气，所以……我就猜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姜棠：“你直接问他多好。”
“我问了，”程淇有些饱了，就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菜玩儿：“他说那天看完电影之后，他碰见了程闵。也是，都是C市人，待的时间长了迟早会碰面。”
姜棠摸不准程淇到底想问什么，有点紧张：“程姐，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害你。”程淇看她警觉的跟个小动物一样的模样有些好笑：“谢西辞那脾气，能说出实情就不错了，具体说了什么我肯定是问不出来，这不才来问你。”
姜棠迟疑：“我可以说吗？”
“这事，我当年也算半个见证全过程的当事人，你现在说说顶多就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程淇安抚她：“这事当年闹得就挺不愉快的，我就是怕现在又出点什么事。”
姜棠：“……”
程淇循循善诱：“说吧，你要是说了我就把方面的事讲给你听，你不好奇吗？”
姜棠想了想，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就把那天遇见程闵的实情说了。
“听程闵的意思，是孙秋柏得了癌症，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想临死之前见老板他们一面。”
程淇：“见他们干嘛？”
姜棠猜测：“可能是道歉吧。”
程淇：“这俩人可真有意思。”
姜棠：“……”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程淇也就不着急了，点点头：“我知道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决定。”
等着程淇自顾自的感叹了一会儿之后，姜棠敲敲桌子叫她：“程姐。”
“嗯？”程淇听姜棠叫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姜棠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许了诺：“对对对，给你讲讲当年的事。”
等到程淇讲完，谢西辞也回来了。
“周扬找你什么事？我看他这两天都魂不守舍的。”程淇问。
谢西辞从姜棠身后的方向走过来，顺手勾了一下姜棠的下巴之后坐回位置上，没隐瞒的说了实情：“程闵不知道怎么找上了他……嘁，就他那装不住事的心思，还不愁死他，这不憋了两天之后终于跟我说了。”
程淇“啧”了一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不管了？就这么晾着这事过去？”
“嗯。”谢西辞点头，一脸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