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我把你救回来的,所以你得事事听我的。”
卫小公子有些无奈,瞧了瞧姜辞鞋上沾满了泥泞。今日原是那老阁主叫姜辞去山谷里寻些蛇来泡些药酒,哪知这小妮子从后门将他悄悄拉到这山上来,他捕蛇,她便坐在一旁看。
到了晚间,山谷中湿气愈发的重,将二人的鞋袜都有些染湿了。卫良夜颠了颠手里的蛇袋,“这些够不够?”说着把手里的蛇袋递到了小丫头的手里。
小丫头微微撇了撇嘴,接过了蛇袋。她一想到里面都是些花花绿绿浑身布满鳞片网状的蛇,相互死死纠缠。小姑娘握着的袋子的手心渗出了些冷汗,真不知道老头儿为何叫自己来山谷里抓蛇,怎么说她好歹是个姑娘。
卫小公子瞧着姜辞赌气般的撅着小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背,“姜辞大小姐,快上来吧,小的带你下山。”
小姑娘听了此话,瞧着鬓发被湿气打湿的卫小公子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眉眼霎时间亮了起来。
卫小公子瞧着姜辞笑眯眯的望着他,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一般,心中就好像被猫抓过一样痒痒的。少女温温软软的身子上了他的背,也叫卫小公子的脖颈处被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刺的有些痒。
“马儿,起驾吧。”姜辞搂紧了卫小公子的脖颈,将脸贴到了他有些硬朗的背上,汲取着身上的温暖。
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也叫卫小公子的步伐愈发轻快。二人走了一小段路,倚在卫小公子背上的小丫头抬起了小脑袋,伸出一只小手指着一旁的草地。
“青衣,你看。”
卫小公子顺着小丫头指的方向抬眸看去,草地里一阵阵的亮光,星星点点的,无数萤火虫来回飞舞着。卫小公子小心的将背上的小姑娘放了下来,瞧见她搁在了一旁,“你快过来,这里有好多萤火虫。”
卫小公子应了她一声,走了过去。瞧见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拿手拢住了几只萤火虫,兴冲冲的捧到他面前。
“你凑过来些。”两个小脑袋轻轻凑到了一起,瞧着萤火虫在她掌心里一闪一闪的。
“阿辞,时候不早了,捡了蛇袋便回去吧。”
卫小公子捏了捏姜辞的包子脸,转身要去捡放在一旁的袋子。
“啊! ”
哪知一回身便听见小丫头的尖叫声,“怎么了?”卫小公子快步走到小丫头身边,便瞧到小丫头的腿脖子处有两个触目惊心的小洞。
卫小公子一把掏出了怀里的雄黄粉洒在了周围的草地上,听着草地细细碎碎传来的声响,姜辞被吓坏了,紧紧揪住了卫小公子的袖摆,颤巍巍的说:“青衣,我会不会死 ?”
卫小公子有些心疼的将小丫头一把揽在怀里,瞧着她眼角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瞎说什么,我不会让你死的。”
小丫头见着卫小公子小心褪去了自己的鞋袜,弯着脖颈去吸自己伤口上的毒血。
“喂,别乱来。”
小丫头此时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嘴里还嘟囔着:“都怪我,定是那蛇袋松了,才叫蛇跑了出来。”
卫小公子轻轻捏住了小丫头的小脚,瞧着上面的伤口渗出来的血变成了红色,才有些爱怜的将小丫头白嫩嫩的小脚丫套上了袜子。
“谁! ”姜辞正熟睡着,窗户边的脚步令得她潜意识的防备从榻上坐了起来。
她如今怎么又梦到了从前的事,姜小阁主擦了擦额头的汗,扫了一眼香炉里的香,没有香烟缭绕,想来是灭了不久。
外面天光大亮,已是中午。姜辞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胡乱套了鞋子,瞧见案上留了一张纸条。
“妹妹,我此番去傅家镖局再探父亲踪迹,若有要事,一纸锦文寄到傅家镖局即可。”
姜辞轻轻放下了手上的纸条,掩去了眸中淡淡的失落。
他总是这样,只留了一张字条,便匆匆告别。
自那老头儿走了后,这百赊阁大多时候只剩她和那些仆人了。那些赊刀人总只把这里当个落脚的地方,交了赊物便消失不见了。他们不像卫良夜,卫良夜总爱将每一件赊物的故事都细细说与她听。
思及此,姜辞又想起了梦里的回忆,罢了,他若再来,她定要同他仔细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就这样,姜小阁主一连又等了七天。
“你如今伤还没好,又要作什么妖去?”弥僧皱着眉看着卫小公子苍白着脸正挣扎着从榻上起身。
“今日已经是第七天了,我答应了七天去同她说一次书。你别拦我。”卫小公子动了动身子,便觉得心口钝钝的痛。
他也没想到他已昏迷了六天了。
六天前
“我此次同你一起去,卫氏分支狡诈,怕不是安排了一场鸿门宴等你。”弥僧提着剑,走到了卫良夜面前。
“不,那老狗躲在族内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来了南城,我断断不会放过他。若不是他当年唆使我父亲,母亲也不会死。”
卫良夜攥紧了手里的信封,脸色阴沉。
八年前他从百赊阁被召回卫氏,哪知回来便瞧见了他母亲的尸身被挂在卫氏的墙上。那时卫氏幕僚与兰寺关系颇为紧张,若不是兰寺中有他母亲的友人在从中周旋,只怕那日连他都要死于那老狗的剑下。
“卫敦,你就是这样待我母亲的?”
一向自负狂妄的卫敦瞧着自己的儿子红着眼质问自己。卫良夜见他一眼不发,眉眼冷漠,只恨不得一剑将他这个所谓的生父拦腰砍断。
“卫氏幕僚与兰寺关系紧张,与我母亲何干?”
十岁的卫小公子抱着剑,不敢去瞧挂在墙上的尸体。那是他的母亲,卫敦的妻子啊。从前母亲还总同他说,让他念着父亲的好,母亲是兰寺中人,他是两族一个特殊的存在。
虽然父亲总是怠慢母亲,可到底是将母亲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娶进了卫氏。
他也总以为,父亲多少是念着母亲从前与他的情分的。
“兰寺多与我卫氏发生冲突,不过都是些勾栏女子,也敢与我卫氏抗衡?眼下不过是给她们一个下马威罢了。”
卫小公子冷眼瞧着这突然说话的中年男子。
他说自己的母亲是勾栏女子?
“就是你唆使卫敦杀死了我的母亲?”
卫小公子分明瞧见他眼里对自己的鄙夷,“一个勾栏女子生下来的贱种,不配与我说话。”
卫顾说着这话,有些讥讽的扫了站在一旁的卫敦。
也就卫敦才娶这样的勾栏女子,还生下来这样一个贱种。
十岁的卫小公子听着这话,一步步走到了这个彪形大汉面前。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拿出了袖子里藏得匕首狠狠的刺向了卫顾的腰椎。
一阵惨叫,卫顾捂着自己的伤口,一挥袖朝着面前的卫小公子洒了一脸的毒粉。
自此,卫小公子当着两族的面,刺伤卫顾以致瘫痪数年,自己的眼睛也被毒粉毒瞎了许多年。
人人都说,卫小公子若是崛起,必是要比他父亲卫敦还要狠的。
岂知失明以后,卫小公子不似往前纨绔顽劣,反而成了一个处处苟延残喘,伏低做小的瞎子。
直到半年前,一直蛰伏的卫小公子突然与兰寺里应外合,将卫氏搅得天翻地覆,奈何夺权失败,两败俱伤。自此才被逐出卫氏。
“卫顾老狗,你躲了这些年,总算从龟壳子里钻出来了。”
卫良夜瞧着卫顾坐在轮椅上,他唆使卫敦杀了自己的母亲,他也让他瘫痪了许多年,成了一个废人。
卫顾察觉到了卫良夜的目光,心中怒气涌起。“想不到你的眼睛居然恢复了,可恨我被你个贱种害的坐了这么多年的轮椅,成了一个废人。我若抓住你,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卫良夜听着这话,心下有些痛快。
“你这样堂而皇之的勾结兰寺中人来与我这卫氏一支分支作对,卫敦就不怕你野心大到要将卫氏整个吞了?”
卫顾瞪着他,恨不得要将他活生吞了。
卫良夜敛去了眉眼中的戾气,轻轻转着手中小巧的瓷杯。“你以为卫敦为什么放任我这些年?即便我夺权失败,他也只是将我逐出卫氏,相比我,他更忌惮的是你。”
卫顾听了此话,也冷静了下来,冷笑了一声:“你们父子倒是一个比一个狠,他借着你制衡我,你借着他想杀了我。”
卫小公子没有说话,只是玩弄着手里的瓷杯。
两方人马一时间蠢蠢欲动,气氛有些凝重。
卫小公子霎时间扔了茶杯,一把抽出了腰上的剑朝坐在轮椅上的卫顾刺去。
“卫顾老狗,你今日便将命留在这里吧。”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混战间,不知是哪里的暗箭竟是直直朝着正在混战的卫良夜和卫顾齐齐放去。惊得卫顾一把踢开了轮椅,跳了起来。“你的腿竟然好了?”
卫小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卫顾哈哈大笑,“到底你还是太年轻。”
“快走,这里还有第三支人马。”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喊了一句,叫两方人马齐齐退去。
卫小公子瞧着肩上被方才的冷箭蹭开了一个口子,看着卫顾的人马撤去,眼神愈发刺人。
那老狗,竟是将腿养好了。
眼前一阵模糊,再醒来已是六天后了。
“你瞧着你现在脸色白的跟鬼一般,也不怕吓到那丫头。不若我休书一封,你将想说的写在信中,我帮你跑一趟百赊阁。”
卫小公子瞧着镜子里自己果然脸色有些差,他还是收拾一番再去见小丫头吧。
姜辞瞧着站在门口的光头男子,皱了皱眉。她还以为是卫良夜那厮,思及此,姜辞眉眼中升腾起一丝怒意。“卫良夜托我送来一封信。还请姜小阁主细细看完。”
姜辞丝毫不掩盖自己脸上的不满:“他怎的不自己来,有些事岂是一封书信便能说清楚的。”
弥僧正要开口同她道出卫良夜受伤的状况,岂知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阿辞说的是,有些事一封书信是说不清楚的。所以我亲自来了。”
卫小公子嘴角边挂着暖暖的笑,从马上翻身走到弥僧面前。“我如今来了,这封信便不劳你转交了。谢谢兄弟,回去请你喝酒。”
弥僧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的将信塞回了卫小公子的怀里。
姜辞瞧着弥僧走远了,才瞪着杏眼问他。“我还以为你往后都不来了。”
卫小公子瞧着小丫头有些生气,又笑嘻嘻的贴近了她几分:“是我错啦,今日原是要给你说故事的。”
卫小公子原是想伸手去牵小丫头的手的,却发觉自己的手几乎如冰一样僵,脸上的笑闪过一丝牵强,手动了动,终究没去牵她的手。还是不要冻着她好了。
小丫头瞧着他今日面色有些苍白,心下有些烦躁,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怎么这样凉?
卫良夜有些欣喜的看着牵着自己的手,却还是轻轻想挣脱开。
“阿辞,听话,我手凉,将手松开,我进去烤烤便好了。”
姜辞也不看他,只直直将他拉进了屋。
“你闭嘴,再敢挣脱我便不要你了。”
听着卫小公子在她身后低低的笑,姜辞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
二人坐在炉子前,“你今日将从前的事与我说清楚,我便不同你计较了。”
卫良夜瞧着小丫头还在用自己的小手替他搓着手,心中十分欢喜。
就连眉梢也荡漾了几分笑意。
“阿辞,我父亲是卫卫氏敦,母亲 已经死了。我八年前匆匆回去便是因着担心母亲,可惜我还是去晚了一步。我回去后,知晓是卫氏一分支逼死了我母亲,我刺了他一刀,眼睛也被他毒瞎了。直到半年前,眼睛恢复了,便同兰寺里应外合争夺卫氏大权,奈何因着我父亲的缘故,相互制衡,两败俱伤。”
小丫头听了,有些沉默。
“阿辞,我并非是有意不来寻你,只是我这些年处境实在危险,何况眼睛也 …… ”
小丫头握紧了卫小公子的手,有些心疼。
她知晓他这些年日子定是不好过,他眼疾未愈,定是处处遭人打压为难。
“我知晓了。也不想生你的气了。”
卫小公子瞧着小丫头望着他的眼中满是心疼,心尖上也泛着一丝丝针扎的痛。
“我今日原是来给你说书的。”卫小公子故作轻快的同她说。
卫小公子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帕子,帕子里放着一盒铅粉和一支面靥笔。
“今日我同阿辞说的是一个叫成比目的入殓师同何家大少爷何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