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延暮,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弟弟,我只有十一岁,你怎么敢就这样放弃自己?”
贺朝瞧着怀里的贺延暮浑身的生气迅速褪去,像一个破旧的布娃娃,他紧紧抱着贺延暮,分明清晰的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在一点点变冷,一点点,一寸寸。他不由得睚眦目裂,恶狠狠的唤着贺延暮的名字。
“贺延暮,今天是我的生辰,你知不知道,你难道要我以后每年这个时候给你上坟吗?”
贺延暮惨白着脸,无力的动了动嘴唇,他等了太久了,等他的阿朝太久了,自他失踪,不过三天罢了,可这三天,便耗尽了他的余生。
他不过才十六岁,可为什么便叫他坠入了无边黑暗的阎罗地狱,怎么办,他要被永远留在那里了。
“温 …… 温意” 贺延暮唤了这么一声,似是叹了一口气,又闭上了嘴,再不开口。
这是贺延暮说的最后一句话,温意正是三天前本该与贺延暮成亲的小娘子,贺朝也见过的。一身高超的医术,人长的也好,一双出挑的丹凤眼,只是 …… 她人去哪里了?
贺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在自己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贺家名动京城的双子之首自此凋零,以这样受尽凌辱无比屈辱的姿态,将命丢在了风月楼。贺朝红着眼,将怀里的人放了下来,这是他的大哥,是他贺朝的大哥。
“黄兄,那人都死了,我们径直离去便好,也是你够怜惜那小白脸,还扔了十两银子。”
那染了一裤子血的大汉皱着眉,瞧着昏死过去的秦妈妈。先前那大汉似是有些惋惜,“总归将我伺候舒服了,你们可以不给钱,我得给。”
位高权重的贺家,名动京城的贺家长子贺延暮,他的命竟只值十两银子?
贺小公子听着外面那群人还在高声谈论着贺延暮,只恨不得将他们的血流干流净,让他们全部下无间地狱,去给他大哥赔罪。
“你们,一个都不能走。”
仅此十一岁的贺家小公子贺朝,第一次化身修罗,当着风月楼满楼的人,杀了那五个人。
他死死握着剑,脸上透着无边冷意,心中坐拥恶魔,看着地上渐渐失去温度,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半响冷冷的笑出了声。
一旁的姑娘酒客早在贺小公子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便一哄而散,各自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那五个人被他提着剑追着砍,狼狈的像四处抱头鼠窜的过街老鼠,贺朝只是在笑,笑的诡异,低沉,犹如索命的锁链死死着扼住他们的喉咙喉咙叫他们人人缚的喘不过气儿来。
一阵尖叫过去,风月楼的正堂除了地上昏死过去的秦妈妈,和几具冷冰冰的尸体,便只剩贺朝一个活人了。
贺朝只是一直在笑,尽管这笑透着无边冷意,眸子里凝结的冰意一眼看过去便能将人刺穿。他提着剑,一个个走到他们身边去,一剑一剑的刺穿了他们的眼睛,手腕一翻,几个眼珠子便被挑了出来。
带着血的眼球在空中划过一丝优美的弧度,随后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贺朝瞧着有几个滚到了他的脚边,将他脚上穿的上好的云锦鞋都染脏了,但他也不在意,反而是弯下腰将那散落在地上的血淋淋的眼球一个个捡了起来,放进了随身带的钱袋里。
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此时上面沾着满是粘稠的红色,贺朝笑着,抬起手将手轻轻凑到唇边,伸出玫红色的舌头轻轻舔舐了一下,这样瞧着,像极了地狱里的鬼魅罗刹。
一步…… 两步,贺小公子提着剑上了二楼,又回到了方才那个小房间里。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粗鲁的将剑身往自己白色的中衣上擦了一番,直将剑身擦的透亮,能瞧见他充斥鲜红的眼睛,才小心翼翼的踏进了房门。
“贺延暮,睡够了,现在就跟我回家。”
他大哥素来不爱他在他面前,舞刀弄棒,遂贺小公子将剑擦的十分干净,插进了剑鞘里。
贺延暮还躺在那冰冷冷的地上,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那人披散着头发,狼狈至极,散着衣襟,身上布满了鞭痕,脚心还插着十数根针,身子也娇小,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却还是笨拙的将手里的衣服往贺延暮身上套。
听到贺朝猝不及防的喊了一句,那人不禁又瑟缩了几分,忙撂下了给贺延暮套了一半的衣服便要往一旁的床底下钻。
“你在干什么?”
贺小公子一把抽出了剑,走到贺延暮身边,瞧着那衣服半是松垮的套在身上,但还算干净,下身也被那人套上了一条干净的裘裤,身上大半的伤痕被衣服盖住了,叫贺延暮瞧着也没有先前那般凄惨了。
贺朝盯着地上的人半响,突然开口笑了。
有什么用?即便给贺延暮套上皇帝的龙袍,贺延暮也再醒不过来了。
他这样想着,又走到了床边,弯下了腰。
那人呼吸愈发急促,却也不敢再动。
贺小公子一把伸出手,在里面摸索了几下,似乎是触摸到了那跟冰块一样的物什,像是锁链。那人拼命的往床里面缩了几下,却还是叫贺朝拽住了脚踝上的锁链,一把被拽了出来。
“求求你,你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低着头,将身子缩成了一团,跪在贺朝脚下。
贺小公子笑了笑,“什么都没有看见?嗯?”
他说着一把揪住了那人冰凉的脖颈,将人提了起来。
那人巴掌大的脸透着诡异的红色,嘴唇却惨白,咧开了好几个鲜红的口子。手上和脚上都挂着粗大的锁链,整个人僵着身子,任贺朝死死捏住脖颈,却也不敢反抗。
只是睁大的双眼里失去了聚焦,但贺朝看着,像极了贺延暮的眼睛。
他的眼睛也是那样清澈,透明。这样看着,这人似乎也有些用处,不若将他的眼睛挖下来,安在贺延暮的脸上,也叫他走的体面。
贺朝这么想着,嘴角的笑愈发显得狰狞。
“我叫贺朝,我不杀你,你跟我走吧。”
贺小公子缓缓的放下了那人,那人浑身无力,瘫跪在地上,听了这话,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去拔脚心的钢针。
贺朝在一旁看的有些不耐烦,弯腰一伸手,一把将那十数根针尽数拔了出来。看了看那白净的脚底板渗出了血珠,贺朝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就这样,贺朝抱着自家大哥贺延暮冰凉的尸身,身后还带着一个万分狼狈,遍体鳞伤的瘦削男子,从风月楼的后门走了出去。
毕竟,贺延暮这个人贺朝是知道的,素来脸皮薄,生前连同亲近自己的小娘子一句轻佻话都不曾说过,旁人稍一打趣他,他便能红了半张脸。
可就是这样一个干净到极致的人,死在了风月楼那样的地方,还是以那样的方式。不,贺延暮那样干净,他不能叫他成为旁人的饭后谈资。
“你叫什么名字?”
宋温暖朦胧醒来的时候,便瞧见贺小公子瞪着一双充满红丝的眼死死盯着自己。他那样看着他,恍若他自己便是他掌中的猎物,怎么逃也逃不掉。
像,真像,他这双眼睛,像极了贺延暮。
“我…… 我叫宋温暖。”
贺朝还在死死盯着他这双眼睛,叫宋温暖看的打了一个寒颤。
“风月楼里的小倌?”
贺朝的语气颇为轻佻,眸子里隐隐闪过些许期待。这样干净的眼睛,若长在了一个肮脏至极的人的身上,倒真是可惜极了。
若是贺延暮知道他给他找来这样一双眼睛,会不会嫌弃?
毕竟那个人向来爱干净,干净的有些病态。
贺朝这一句话,叫宋温暖一下瞪大了双眼,紧紧咬住了牙关,面上也颇为羞耻。
“我,我不是。”
贺小公子听了,眸子里愈发满意,但还是忍住了拔出腰间匕首的冲动。
不,还不着急。他还要细细盘问些,若是他的答案不叫他满意的话,他便一刀剜了他的眼睛。
宋温暖似乎瞧出来他身上隐隐透着杀气,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原先挂在他手上和脚上的锁链并没有被取下,他稍稍动一动身子,便听见锁链相互碰撞叮当作响的声音。
贺朝瞧着他挣扎着起身,也并不在意。只是伸出大掌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宋温暖的皮肤生的滑嫩,只一掐便生了红印子,红通通的叫人看的无端惹人怜爱。
“你不是风月楼的小倌?怎么还躲在那间屋子里?说吧,把你在那间屋子里的所看到的,都说给我听听。”
彼时贺朝将贺延暮的尸体带回了贺家,而贺家为了保全贺家的名声,也为了保全贺延暮的清白,对外只说贺延暮暴病身亡。而贺朝在风月楼里杀了五个人的事,只说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人,贺朝在风月楼里包养的小倌,宋温暖。
自此,宋温暖因着贺朝活了下来,身上却也背负了那五条人命。
宋温暖想了一想,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贺朝的问题。
他原是邻国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一直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成日里混日子。只是偶然叫他所谓的姐姐,也就是邻国的长公主,认了出来。那长公主虽然医术颇为优秀,为人心肠却很是毒辣,捉了他做她的药人。
他那日被她灌了药,再醒来便是被弄到了那个小房间里。他先一步拖着链子躲在了床底下,看着地板上还躺着一个人,正是贺家大公子贺延暮。
他身上都是伤,一连躲在床底下三天,虽不曾探头出去。但他满脑子都是外面那些让他不得不捂住耳朵的罪恶的声音。
他不知道外面那个人是谁,但他晓得,大概一床之隔,外面的就是无间地狱。他丝毫没有踏出去一步的勇气,宋温暖想着,他还要留命去找他那个恶毒的长姐,还没有恢复自己皇子的身份。
身上的锁链锁着他,叫他动也不敢动,生怕发出什么声音引人察觉。就这样,他迷迷糊糊的在那阴湿的床底呆了三天,等到了贺朝的到来。
贺朝见着宋温暖眼神迷离,竟敢在他面前走神。
干脆利落的抽了腰间的匕首,在宋温暖的脸上轻轻的摩挲着。宋温暖乍然感觉到脸上匕首划过的地方透着冰凉,整个人也逐渐意识回笼。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觉醒来,便被人关进了那里面,我听见了动静,才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你撒谎。你真当我不知道,风月楼也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何况,是谁将你送进了那个房间。”
贺朝闻言一把加重了手里的力气,在宋温暖眼角处留下了一处划痕,鲜红的血开始从那个伤口渗出,将宋温暖大半的脸都染红了,看着格外瘆人。
宋温暖瞧着眼角处火辣辣的疼,不禁皱了皱眉。但还是抿着嘴,不挣扎也不开口求饶。
贺朝看着他这般不怕死的样子,整个人眸子里生出了几分病态的兴奋。
“你再不说话,我便将你的眼睛剜了,看你还开不开口。”
宋温暖瞧着他嘴边嗜血的笑容,心里也开始打鼓。急急的开了口,“你凭什么说我说谎?凭什么要剜我的眼睛?”
贺朝也看出了宋温暖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但他丝毫不在意,依旧握着那把冷冰冰的匕首,在宋温暖眼角处的那个伤口处不停的徘徊,看着像是要再划几刀也不罢休的样子。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给他换衣服?”
宋温暖闻言身子一顿,半响才支支吾吾的说道:“人既然去了,自然是该体面一些的。”
贺朝听着这话,竟低低的笑出了声。叫宋温暖看的有些毛骨悚然,他那日躲在床下,听着贺朝喊那人叫大哥,他如今居然还笑的出来,当真是个薄情的人。
“体面 …… ”贺朝垂下头看着下方的宋温暖,又贴的他的脸更近了些。宋温暖这样被他看着,也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却看到了贺朝的一双桃花眸子里,满满的全是他。
“你还想让他更体面些吗?他被人挖了一双眼,我瞧着你这双眼就像极了他,不若我挖了你的填给他,他更体面些。”
他眸子里都是他,但偏偏说出这样冰冷刺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