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一个月里,肖季真的没再见过黎婉。
尽管肖季每日都想着法子带些小玩意儿过去,但黎三楞是在家守着。
一开始肖季带的东西连门都进不去就被扔的老远,后来东西收了,人依旧进不去。
黎三见自家丫头拿着那人的东西眉开眼笑,总要没好气的嘟囔一句。
“一些不值钱的东西,瞧你那出息样儿。我是缺你短你什么了!”
黎三这一个月也不去铺里了,成日在家。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身体不大好了!私下请了几个大夫,确都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直到他同黎婉去柳家喝了一回喜酒后,没两日竟开始咳血了。他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大正常。
黎婉再见到肖季的时候,已是在自家姐妹柳昭昭的喜宴上。她当时还不明白,昭昭为何这么快就嫁做他人妇了。
只是后来,也没机会知道了……
肖季今日和往常不大一样,他今日穿了身绯色的长袍。褪去了素色的衣衫,别有几分神采。
“阿婉!”肖季面含三分笑意,牵着她来了柳家后院一个偏僻的亭子里。
黎婉总觉着他今日不大一样。
“你可愿嫁我肖季为妻,此后家牲同饲,灶起同食。举案齐眉,终老一生。我心昭昭,日月可鉴!”
肖季第一次见到那个满眼都是自己的小丫头红了眼。
黎婉定定的瞧着他眼中似有些紧张,脸上也染上了几分红晕。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平生相见即眉开,汝为良人。”
此时此刻,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走到自己的良人身边去。
黎婉眼还红着,却怔怔的直点头。
肖季一把将小丫头抱了个满怀,仿佛得了件无价珍宝……
黎三来了后院,手里还捧着一小坛酒,望着亭子里的两人。半响,揉了揉鼻子,转身嘟囔了一句:“这柳家的酒真冲鼻子!”
喜宴结束了没几天,黎三便去寻了肖季家。黎婉不知道爹爹为何突然便改了主意,她寻思着可能是因为昭昭已经嫁了人的缘故。
黎三进了肖季的院子,见肖季在练大字。“肖季,我也不同你兜圈子。你是真的喜欢阿婉?”
肖季沏了一杯清茶放在黎三面前。眼中多了几分势在必得。“伯父可是同意了?”
“你只需回答我,你有多爱我的女儿。如若我说,叫你入赘我黎家,你还要坚持娶阿婉吗?”
肖季低低笑了一声,眉眼中带着几分喜意。“我同伯父说过,我这一辈子,只欢喜阿婉一个人。娶妻也好,入赘也罢,我不在乎!”
黎三放下了茶杯,又打量了肖季好半响,似乎已经下了决定。
“我答应你俩的事,但是,肖季……你一定要待阿婉好,一辈子不可生二心。过些日子,我帮你置办一个私塾。你尽快搬来肖家,同阿婉过日子吧。”
阿昭成婚后的一个月,黎婉也成婚了,同她一直喜欢的人,她心中的良人……
黎婉是婚后才发觉自家阿爹已好久不去肉铺了。后来才得知阿爹将铺子盘了出去,预备给肖季置办个私塾。
“阿爹的身体似乎越发差了。”黎婉望着正在煎药的肖季,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脖子。
“肖季,我怕……”
她私下见过阿爹咳了好多血,可是阿爹喝了这些药总不见好,人也瘦了许多。她真怕……怕阿爹熬不下去。
肖季停下了手中的活,握紧了黎婉的手:“别怕,我在。”
黎三死的时候,私塾还没置办好。
小丫头不敢相信,方才还同自己讲话的爹爹,沏个茶的功夫,人就没了。
小姑娘跪在灵堂上,一滴泪都哭不出来。
夜里……肖季已经唤了黎婉七次,也没见她应自己一声。
“阿婉……”在肖季唤第八次黎婉的时候,小丫头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转过头伸手紧紧抱住了肖季。
“夫君,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了”
温热的泪顺着小丫头的脸颊滴到了肖季的脖子上。
肖季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阿婉,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肖季觉得黎婉有几分变了,她笑的越来越少了,也不大爱出门。
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小丫头的话多。成亲以后,两人几乎天天腻在一起,肖季还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她,他觉得小丫头大概是伤心过了头。
肖季牵着黎婉去了青山镇最热闹的地方,观文街。那里总有戏团影剧的经过,肖季一路上想了各种法子逗了黎婉说话。
“阿婉,你戴这个一定很好看。”肖季指着一个白玉耳坠,转过身却没看到小丫头。
他四处寻了寻,却见黎婉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糖人,逗弄着她面前妇人怀里抱的孩子。
黎婉望着粉娃子朝自己伸了伸胖胖的小手,还没长几颗牙的小嘴微微张开咿呀咿呀的。
小丫头眼一眯,终于笑了出来。肖季在远处看着,有一瞬间的愣神。他有多久没有没见到她这样眉开眼笑了。
等到暮色降临,街上的人已走的差不多了。
肖季看了看小丫头眉眼里的倦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阿婉,可是累了?”
肖季弯了腰,拍了拍背:“上来,我背你回家。”
小丫头趴在肖季的背上,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小脸凑近他耳边:“肖季,我们要个孩子吧!”
肖季的步子停了下来,眼前又浮现了小丫头逗着那小娃娃眉开眼笑的样子。
他也喜欢看她眉开眼笑的样子。
“好,阿婉,你若也能像今天这样开心,想要几个我都依你。”
黎婉后来总想起那一日肖季盯着她看的模样。
她将糖人送了小娃娃,一转身就看见自己的夫君对着她笑,就连眼睛里也映满了她的样子。
只是那个曾经满眼都是她的良人,后来为什么就变了呢……
原先未置办好的私塾也一直搁在哪里,肖季同黎婉说他要参加考试,走仕途。
黎婉一夜未眠,毕竟置办私塾是爹爹生前便打算好的事。
她那时不懂,只想着肖季想做什么便去做,她从来都是支持他的。后来才明白父亲是想将肖季栓在自己身边。
可她又如何知道像肖季那样的人……得了一点便还想要更多,轻易便被权势迷了眼。
肖季越来越忙,忙着考试。话也越来越少,也再没有在她睡不着的时候给她讲话本子听,每每观文街有了热闹的事,也都是黎婉一个人去。
她想要的孩子,也一直未能如愿。黎婉觉得她越来越孤独了……
黎婉也怨过……也想过同肖季闹,但她每每看到肖季眼角的倦意,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对自己说,他只是忙了些。他既没有流连花巷,也没有捏花惹草,又胸怀抱负,自己挑的良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肖季用着黎家的钱财,打通了不少人脉,轻轻松松便中了举人。
来拜见肖季的人越来越多,黎婉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肖季就这样一步步往上走,中了举人又考中了贡士。他离权势越来越近……
黎家的院子也扩大了,肖家分支的人也住了进去。
黎婉看着他们一个个虚伪奉承,觉着这里一丝从前的味道都没有了。
肖季去参加殿试的那天,黎婉拿了一个同心结塞到他衣襟里。“你素来能干,愿此一去遂了你的愿。这同心结,你留了做个念想。”
黎婉对着肖季笑了笑,尽管她觉得自己夫君的眉眼已经有些陌生了。
“等我回来!”
话毕,肖季转身上了马车。
黎婉没等到肖季高中状元的喜讯,却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大伯,这是怎么回事?”黎婉气冲冲的来寻了肖家分支众人。
外面的人都说她与肖季的婚事是她强取豪夺夺来的,还说她没入肖家族谱,算不得肖家的人。
“咳……肖季如今有大好的前程,怎能入赘你黎家。”其他肖家分支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黎婉望着肖家分支,讽刺一笑。“这等厚颜无耻的话,你们也说的出口?当初肖季还是教书先生,入赘我黎家的时候,可没听你们这么说。怎么说,成亲的时候我的名字已经入了族谱,我就是肖季的正妻!”
“放肆,族谱在我们这。像你这样毫无礼节,粗鄙不堪的屠户,哪配的上我肖家。我们已私下将你的名字划去了”
“欺人太甚!”黎婉扔了手上的瓷杯,匆匆起身从自己屋里提了把刀来。架在了肖大的脖子上:“将族谱拿出来。”
肖大颤颤巍巍的唤了小厮拿了族谱。黎婉抢了过来,大致一看没有划掉的痕迹。她才放下心,又细细的看了几眼。
为什么……没有她的名字!
“我问你,这族谱上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肖家众人见事态闹大了,怕真闹出人命不好收场,面面相觑。
黎婉的刀又逼近了几分,肖大的脖子上已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许是肖大被黎婉逼的恼急了,一时开始口不择言。
“你以为肖季看得上你一个屠户?若不是看你从前有几分用处,你以为那日乱葬岗一遭你还能活下来?不过他却有几分手段,哄的你在你的杀父仇人面前都能眉开眼笑!”
“你胡说什么!”黎婉觉得自己的世界顷刻间崩塌了。
那些刻意的温存……潜伏的杀机……惊心的设计谋算……终究显露出来了它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