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卫大先生大半夜的不睡觉，待在房顶上做什么？”
一晃眼卫良夜已经在百赊阁呆了将近大半个月，而宋臣也迟迟未归。姜辞窝在卦室了好些日子，才算出了宋臣的去向。
清平寺？
清平寺隶属四隐势力之一僧门，僧门中人大多行踪诡秘，居所飘渺不定。除了清平寺被僧门公开承认隶属，便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僧门聚集点了。
她那日算出宋臣命格有变，本想暂时封了百赊阁，她素来不在乎这些。只是，宋臣突然寄来了锦书，说自己安好，她细细辩了真伪，才放下心来。毕竟清平寺是大梁的圣地，她久居阁中，也有所耳闻。
她这个哥哥出去那么久，多半是寻到了一些爹爹的踪迹。说起来，爹爹似乎更加偏爱自己，可惜她被百赊阁的禁忌限制，能不外出便不外出。
毕竟自她成了百赊阁的阁主，浑身的气息便与这百赊阁融为一体。这里的卦室和储藏阁堆积的都是死物，沾染的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丝死气。若她离开的久了，这百赊阁便真的成了一座死阁，会顷刻崩塌。这就是百赊阁收留她所索取的报酬，可惜她那时年少，轻而易举的就被那老头拐来了。
“我在看星星。”
卫小公子纵身跃下了屋顶，又拉住了姜辞的袖子，随即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二人齐齐飞至屋顶，并肩而立。
“瞧瞧，这像不像那个时候我们分别的情景。那个时候你同我说过，说你很快就会回来。”
姜辞定定的看着卫小公子如玉般的脸颊，月光围绕在他身边，叫他浑身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她这样看着他，明明两人靠的很近，但又好像很远。
卫小公子看着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阿辞，我 对不起。”
姜辞听了这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眸子里的期待渐渐消散。心尖上只觉得似有针扎着涩涩的疼，她哪里要听他说这些。
即便她不说，也知道卫良夜是在一点点的疏远自己。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明明说了自己不会介意他与卫氏幕僚的牵扯，她既然不在意这些，为什么卫良夜还在介意。
姜辞这个人素来脾气暴躁，她说这些是想要让他想起从前美好的时光，而不是听他用这样的语气来道歉。
“你同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听这些。”
她想听的是他这些年有没有想她，有没有惦记她，有没有将她放在心里。
八年，整整八年了，她这八年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他。那个在她最煎熬的时刻，走近她心房的卫小公子。
小丫头当即拉下了脸，她任性惯了，习惯了自家哥哥哄她，便以为卫小公子也会哄她。哪知卫小公子只是苍白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辞也没想过他这样的反应，见他脸色愈发的差，眼底也有些慌了，伸手要去握住卫小公子的手掌。
哪知卫小公子的手下意识的躲开了，等他自己反应过来，便看见面前的姜辞瞬间瞪大了眼，又瞧着她空落落的手，叫他愈发的烦躁。
他不知道怎么了？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疯了一样的排斥姜辞。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早就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可就连弥僧都看不出来他是怎么了，他除了排斥姜辞的接触，并没有别的奇怪的地方。
姜辞蓦地收回了手，随即背在身后。
“我不该这样任性，明明知道你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还总为难你。”姜辞说着这话，眼里竟生了一丝漆黑的空洞，她其实为难了他什么？她只是想让他这段时间待在百赊阁，等着卫氏太平一些再回去，卫顾和卫敦这些日子里因着没有卫良夜在中间相互牵制，每一次明争暗斗都落得个两败俱伤。若说她真有什么私心，便是想叫卫良夜一直陪着她。
她已经等了他八年了，还要她怎么等？
如果卫氏两支一直分不出胜负，他是不是永远不可能与自己安心待在这百赊阁。
卫良夜看着小丫头难过的垂下了头，胸腔里也有些钝痛。他的阿辞，他要拿她怎么办？阿辞将所有的事情都想的那般简单，他更加不敢叫她与卫氏与自己再多牵扯。
“是我，到底是我莽撞了。”
他若是守好自己的身份，一直默默的当她的说书先生，便也不会叫自己与她都为难。再期待的故人，若是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场合，也远远丢了原先的欢喜。
姜辞哪里会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过只是试着接近了他一点，他便后退一步，他将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掌控的死死的。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卫良夜不想看到她眼里的探究，一时间二人相看无语。姜辞哪里看不出来他的狼狈，只低低应了一声嗯，便任他走了。
姜小阁主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才松开了攥紧拳头的手。手心已经被指甲刺的鲜血淋漓，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赤红色的花。她从前听身边的女使说过，男人不能用绑的，不然会慢慢远离自己。姜辞皱着眉头，她已经很克制了，自她知道了他的身份，无时无刻的不想将他绑在身边。若是可以，她也想叫哥哥寻了大梁最坚硬的铁和最强壮的铁匠，这样，她才好将人锁在身边。
看着顺着指尖低落的鲜血，小丫头的眸子里无端生了许多疯狂。她不过才让他待在这里半个月，她的卫大人便着急疏远自己，若是叫他知晓了自己这样的心思，那卫大人，会不会立刻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见她。
姜辞知道自己待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待得久了，和寻常的女子早就不一样了。她要时时刻刻的忍受着无边无际的寂寞与黑暗，那些在一丝丝吞噬她的理智。天知道，方才卫良夜下意识的躲避，叫她心底生了许多荒唐的念头。
不能，不能说。她不想叫卫良夜离开，她已经等了许多年了，不想再等了。如果卫大人也喜欢她，那么两个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看来，不能在拘着她的卫大人了；她要亲自送他出阁，然后，等着她的卫大人自己回来。
姜辞实在是害怕，怕他的卫大人一旦出去，成日里接触着无尽奇妙的人与事，她怕他便再不愿意回来了。
毕竟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待了那么久，也厌倦了。
清平寺
“想清楚了么，小子，这药你吃不吃？”
梅时衍一把推开了暗室，宋臣这才看到外面的夜色，天空挂着几颗稀稀拉拉的星星。又是一天要过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有多久了。
梅时衍没有伤害他，只是将他关在这个黑漆漆的小房子里。他初时有些不安，如今已经习惯了。
“这药我不会吃的，你不用再问了。”
梅时衍有些惋惜的开口，“你究竟知不知道这药究竟有多少人想要。那些老家伙可全指着我这药 ”
他说到这里便不说了，叫宋臣也觉得索然无味。
“走吧，小子，今夜我带你喝酒去，我今日心情不好，你若是陪我喝的高兴了，说不定我也愿意透露一两句你父亲的踪迹。”
宋臣挑了挑眉，有些心动。
梅时衍似乎有些不耐烦，说话也不像他往常那般有耐心。伸手一把揪住了宋臣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拽出了小黑屋。
“走了走了，喊你喝个酒怎么还娘儿们唧唧的，真没意思。我告诉你我是找不到人喝酒，我那个死鬼儿子从来都不肯回来看我一眼，每次都是我主动去见他，今儿个我偏还就不理他了。”
宋臣眸子里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梅时衍也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心下却对梅时衍口中说的死鬼儿子生出了一丝兴趣。就依着梅时衍口中对那成圣丹的疯狂，很难相信还有女子与他朝夕相对，甚至还有儿子。
宋臣挣扎了几下，叫梅时衍放开他的领子。“喂，你还有儿子啊，长的是不是和你一样帅？真没想到你还能有媳妇儿，合着这断情绝爱的药你都给别人吃，还真是 ”
梅时衍今日心情不好，只急着去喝酒，也懒得反驳宋小公子。
“你懂个屁，走走走，喝酒去。”
他一脚提到了宋小公子的屁股上，叫宋臣不禁龇牙咧嘴起来。
这人就是不讲道理，就该是个老光棍。
不知不觉，二人顺着石阶已走到了山脚。宋小公子四下偷偷张望了几眼，看看能有什么路可以逃走。很可惜，除了这一条直通寺门的石阶，四下都被荆棘覆盖，除了不远处一颗凤凰树，便没了什么路。
宋小公子越想越憋屈，这和尚他打不过，他又不想贸然错过有关父亲的消息，才写了信寄回去。可是，这地方也不知道他要呆到什么时候。
“喂，我说，老和尚。你大摇大摆的将我带出来，就不怕我跑了？”
梅时衍回过头来看着眉宇间有些怨气的宋小公子，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我这个老和尚一会儿还要大摇大摆的将你带到酒肆里喝酒，至于跑？你那点手段就别在我面前耍了。”
听着他嚣张至极的话，宋小公子气的跺了跺脚。
二人一路骂骂咧咧的来了一家酒肆，叫旁的人看了还以为是父子俩。
已是深夜，四下的店铺都关了门，只有一家极小的铺子，门口还挂着一盏昏黄的灯，一旁打烊的牌子还没有被挂上。
“老板娘，来十坛酒。”
那老板娘收了他的银两，极为熟练的拿了酒舀子递给小厮。
“十 十坛？喂你搞清楚你是个和尚，再说你生的这般瘦弱，怕是肚子撑破了都喝不完。”
宋臣还要说，梅时衍不耐烦的伸手在他脑袋上重重一拍。
“你再说话我把你丢回那个小黑屋，话怎么那么多？”
一旁的老板娘显然也是早就注意到了梅时衍身边的那个长的颇为俊俏的小公子，心里不禁感慨。果然长的好看的父母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俊俏，显然是被宋小公子的美色迷了眼，忘了梅时衍是个和尚。
“咕嘟咕嘟”
宋小公子眼看梅时衍将一坛酒几口就喝完了，眼睛又瞪大了几分。这个老和尚，身上奇怪的点也太多了。
“呐，陪我喝。”
梅时衍将一坛酒塞到了宋小公子手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颇有他今日不喝便不罢休的意思。
宋小公子也有些怀疑的看着地上散落的横七竖八的坛子，又看了看梅时衍，还是那样好看，没有喝醉的狼狈。
这 这该不会是假酒吧。
宋小公子撇了撇嘴，一手拎着坛子狠狠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咳咳 ”
这酒也太烈了，宋小公子一阵猛烈的咳嗽，呛出了一口酒，再抬头眼睛也红了一圈。
梅时衍笑眯眯的看着他，给他拍了拍背。“这酒被你喝成这样，也真是暴殄天物。”
宋小公子脑子里有些酒气作祟，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戒备心降低了几分。
“酒就是用来喝的，你叫我陪你喝酒，我也陪了，怎么那么多话。”
哈哈哈哈，梅时衍捧腹大笑，这小崽子居然还说自己多话。
不知不觉间，二人将酒喝的见底了。宋臣有些醉意，俊俏的脸上有着微醺的红晕，看着梅时衍又拎了一坛酒正要往嘴里送。居然伸手蓦地抢了过来，放到了一边。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却弯腰凑到了梅时衍的肚子跟前，伸手去拍了拍。“你这，你这肚子可以啊，喝了那么多了都。”
宋小公子此时酒气渐渐上头，步伐有些踉跄，一把搭在了梅时衍的肩膀上。“来，老哥，和弟弟说说，你这是心里藏了什么伤心事，说给弟弟听听。”
宋小公子将胸脯拍得响当当的，“老哥，说说来。小弟出马，那都不是事儿我和你说。”
梅时衍啼笑皆非的看着面前的宋小公子，小脸通红。“你和你父亲还真是像，喝醉酒了就放屁说大话最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