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阿辞?”
卫小公子看着怀里已经睡着的姜辞,又看了看手边已经凉掉的白粥,皱着眉想叫醒她。她病的这样严重,一个故事没有听完便睡着了。
卫良夜将人轻轻放在榻上,弯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一阵寒风吹过,叫他眼里闪过一丝晦明变化的冷意,他此时此刻,不应该待在这里,不应该待在这个女子身边。
脑子里一晃而过的念头似乎钻进了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渐渐生根发芽。
卫良夜僵了僵身子,迈着步子走了出去。看着眼前的卦室,只觉得一门之隔有着什么声音在呼唤他。
你想拥有掌控所有人命运的权利吗?想为你母亲报仇吗?想杀了卫顾那个老匹夫吗?想让那个你冷血无情的父亲在你面前认错吗?
脑海里似乎闪过无数的念头,将他的心束缚的紧紧的。
渐渐地,卫良夜的眼神逐渐空洞。
“我 我想”
卫小公子张了张嘴,吐出了几个字。
推开这扇门,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最想要的东西。
就在那双手即将要推开大门时,“卫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卦室除了阁主任何人一律都不得入内的。”
一个小厮看着卫小公子即将推开卦室的门,不禁的出声提醒。
卫良夜蓦地转过身,一双眼睛里散发着无尽幽寒的冷意,好似化作一条吐着长舌的小蛇勒住小厮的脖颈,吓的小厮当即呆住了。
“卫 卫先生”
话还未说完,卫良夜猛地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朝小厮的心口掷了过去。
噗嗤
剑锋穿透肉体的声音。
那小厮眼中无尽惶恐,嘴角溢出鲜血,晃了晃身子,便倒在了地上,再无生息。
诡异的是,站在那里的卫小公子只是冷笑了一声,而后晃了晃身子,也倒在了卦室的门口。
翌日
“阁主,你可算醒了。”
姜辞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泛着白,才喝了一口茶,便见一女使急急忙忙的进了屋。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抬着一个尸体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女使看了一眼姜辞苍白的脸色,踌躇了几分依旧开了口。“是 是卫公子。我们是在暗室门口发现了小厮的尸体,当时卫公子也在场,何况我们核对过了,插在小厮胸口处的剑就是卫公子的。”
“砰”
姜辞一把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摔倒地上。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他人呢?”
“在客房里。”
卫良夜看着团团将自己围住的女使,眸子里先是疑惑,而后渐渐清明。他 他这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说他杀了人,他分明记得昨日他在阿辞的房里守了一会,然后 然后
卫小公子皱着眉头,使劲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阿辞,我 ”
姜辞看着面前张嘴试图想为自己辩解的卫小公子,冷静了几分才开了口。
“你昨夜,真的杀了人吗?”
卫良夜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
姜辞紧紧盯着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见他眸子里满是坦荡,心下也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这事情必有蹊跷,眼下不能贸然给他定罪。不过,姜小阁主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正好将她的卫大人借机软禁在百赊阁,上次哥哥临走前便同他说过卫氏幕僚的事情,她听说卫氏内部一直盯着卫良夜不放,眼下局势动荡,一切都等哥哥回来再说。
姜辞没对什么人动过心,只有卫良夜不一样。他陪她度过那段黑暗寂寥的日子,她便一直守着他的承诺,等他将她带走。可这人一走便是八年 ,她等的太久了,每多等一天,她的执念便多了一分,她知道,她对卫良夜,甚至有几分病态的占有欲。
从前,她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百赊阁,她怕他在外面又遇到了漂亮有趣的小娘子。自从卫良夜自己承认了身份,姜辞就只想将人牢牢拴在身边。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在这百赊阁暗无天日呆的久了,她确实不像寻常人了。只是她掩饰的很好,连她哥哥都不知道。
“在事情没有查出来之前,你不许离开百赊阁。”
出乎意料的,姜小阁主只是说了这句话,整个人一下跳到卫小公子的怀里,伸出软糯的小手将卫小公子的脖颈牢牢搂住。
“我的卫大人,你就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感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卫小公子眼角也染上了几分笑意,只是下一秒,熟悉的钝痛又从胸腔处隐隐传来,叫他不由的浑身散发出了冷气。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搂着姜辞腰身的手掌。“其他人都在这里,你好歹是一阁之主,女孩子家家怎么也得矜持些。”
姜小阁主听了,反倒将人搂的更紧了,冲他撒娇似的努了努嘴,“你本来就是我的,我要什么矜持?再说,我本来和寻常的女子就不一样。”卫小公子闻言,只是皱了皱眉。
他应该高兴的,可莫名心里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束缚感。还有昨天晚上,真的是自己抽剑杀了那人?
他的身体,绝对出问题了。他昏迷的六天里,到底是怎么了?
清平寺
宋臣再醒来的时候,耳边还隐隐约约能听到一阵阵撞钟的声音。
睁开眼睛,这个屋子里东西很多,看起来像是药罐,墙上挂的全是竹筒,花盆里也种了不少草药,粗略望去,大都是一些控制神经的药。
面前一个香炉,炉子里冒着袅袅青烟。一旁的桌案上摆了各种瓶瓶罐罐,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药味。
“公子醒了?”
宋臣还在打量这个屋子,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身穿淡蓝色僧服的人走了进来。
看他的样子,一张脸白白净净。媚骨天成,竟是男生女相,一双桃花眼波光闪闪。这人长了这么一副皮相,做了和尚倒也可惜。
宋臣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心中却在暗自诽谤。难不成,将自己擒来的,是他?宋臣打量了好半天,才开了口。
“这位小哥,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径直走到桌案面前,捣鼓着那些瓶瓶罐罐。半响才抬头看着宋臣:“小哥?我年龄比你爹还要大上两岁。”
梅时衍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毕竟他从前也是经常被那人夸的。梅时衍蓦地掩去了眸子里的无比眷恋,才开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宋臣。
“你和你爹生的很像。”
只一句话叫宋臣不由得绷紧了脑子里的那根弦。他方才只说了两句话,可就这两句便证明了他和自己的爹宋洵是认识的。
“先生既然认识我爹宋洵,不知道可有他的踪迹?”
梅时衍放下了手里的药瓶,又去翻墙上挂着的竹筒,宋臣这时才发现他的一双手上皮肤紧皱在一起,还长了斑,像极了垂暮老人的手。
看来那藏书馆里的人不是他。
“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梅时衍终于找到了一个黑色的竹筒,里面倒出来了一个黄豆般大小的漆黑的药丸,伸出手将它递到了宋臣的面前。
“吃了它,我就告诉你?”
宋臣皱了皱眉,虽然他迫切想知道父亲的下落,可到底不是傻子,并没有接过的意思。“先生,这是什么?”
他虽一双手医尽天下难疾,可这药看着透着古怪。梅时衍似乎意料到了,倒也没有隐瞒。只是平静的那药丸放在香炉上熏了一熏,宋臣顿时睁大了眼,那药丸,竟然动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那药丸从浑圆的样子渐渐伸出自己的触角,竟是个漆黑的虫体。
饶是宋臣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活化的药丸。
梅时衍似乎看出了他眸子里的诧异,只是面色依旧淡漠,“这东西若是进了人的肚子里,便可以操纵那人的思想感情,不仅能影响人的心念,久而久之还能将人的七情六欲一点点吞噬掉,叫那人变成一个无情无欲的圣人。所以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成圣丹。”
说到此处,梅时衍竟还笑了笑,一步步逼近了宋臣。
宋臣没有被束缚住,原是伸手要将他手里的药丸打掉。哪知一出手便被一股无比雄厚的内力挡了回来,眼看看那手便要掐住他的脖子,宋臣一个转身,被梅时衍一掌击中,吐了口血,撞到了门上。
门外守着的一小僧听到动静,急忙进来,却好似没有看到地上的宋臣,只是问,“梅先生,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小僧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双眼睛里是一滩死水。
“过来”
梅时衍笑着冲那小僧摆了摆手,将手里的那药丸递到了那小僧的嘴边。
“吃了它”
宋臣压下喉间的血气,一句不要卡在了嘴边,便见那小僧十分虔诚的捧着那药丸,一口咽了下去。
“你,他还只是孩子。”
宋臣捂着心口,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意。他方才与他对那一掌,便知晓自己救不了那小僧,他行走江湖这些年,武功也算上乘,却连那人一招都守不住。
思及此,宋臣眼中忌惮之色愈重。
“你不用这样忌惮我,你爹尚还输我一招,你和他比,还差得远呢。何况,这药还是那小僧求了好久,原本这宝贝是我留着给你的,还是顾念着你爹的原因,只可惜,你不珍惜,只好便宜了那小僧。”
梅时衍这样说着,语气中还满是惋惜。
“这天下居然还有不求成圣的人,到底都是些愚不可及的痴儿。”
宋臣一听,当即开口讽刺道:“你说的圣人不过是些无情无欲的傀儡罢了,什么狗屁的成圣丹,我看就是你借机控制别人的毒物。”
“放肆”
一股掌风袭过宋臣的身体,将他再一次打倒在地。
梅时衍眼角的最后一丝笑意消散,只剩无尽的狠厉和阴狠,十分狰狞。
“你懂什么?这成圣丹我实验了许多次,你根本不知道我耗费了多少精力和心血,怎敢诋毁我的成品。你和你爹都一样,满口的仁义道德,其实虚伪的要死,最后还不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你 ”
宋臣忍着身上的痛,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你好歹也是个出家人,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梅时衍不理会他,只是又从抽屉里寻了一个竹筒,里面倒出来的依旧是一个漆黑浑圆的药丸。一阵寒风袭来,宋臣整个人便被扼住了脖子。
“吃了它,我便告诉你父亲的踪迹,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也有八年没见你父亲了吧?”他这样看着宋臣,眸子里满是阴险的笑。
宋臣面色淡漠,手下暗含内力,抬手趁他猝不及防打退了他半步。
宋臣此刻已确定,这人多半与父亲有什么恩怨,或许当年父亲的失踪以及宋家的大火都有他的参与。思及此,宋臣的眼里多了一丝杀意。
梅时衍将他眸子里的杀意瞧的明明白白,却只是阴测测的冲着他笑,那声音却像是直透人心的剑。
“你现在多半以为我定是与当年你父亲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可是,宋公子,你就没有想过,他或许是为了追逐他更想要的东西,,而将你们母子三人,抛弃在那场大火中呢?”
“不可能”
这话到底是将宋小公子脸上原先淡漠的面具撕碎的一干二净。
梅时衍紧紧盯着他,似乎要瞧尽他心中所想。
“呵呵,怎么不可能呢?毕竟,他当年可是也曾不远万里向我求这药的。”
他字字句句,道尽了宋洵的冷漠。“你仔细想一想,你爹是否从未给过你好脸色,嗯?就连你娘,他是不是也视而不见,处处回避?那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就不想跟你们做一家人,他觉得你们是累赘, 他有自己的爱人,可是你娘和你的出现,害死了她。”
宋臣想捂住耳朵,偏生那字字句句像刀子一样在他心头上剐。半响,宋臣蓦地抬头,脸上强装冷静。
“在我没寻到我父亲前,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信。”
梅时衍看破了他的强装冷静,只是不在意的将手里的药丸又装回了竹筒里去。
你既然不愿意吃,那我让人替你吃。
那个看起来和蔼亲和一身僧服的梅时衍,眼睛里有着无数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