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海月传》!
江海平面容倏地阴沉下来。若是现今有本《海月传》摆在他眼前,他定然二话不说给它撕得稀碎!
偏这福来旺三兄弟仍乐乐呵呵的说着。
这声音最大的当属李福了。
李福一巴掌拍在李来肩膀上,嘿然笑问:“李来,你看了吗?我们家里就数你和三哥识字了。”
这李来的字,还是江青泥教他认的。
李来点头如捣蒜:“我这些天都在看呢!这人神啦,竟对我家的情况这么清楚!我都怀疑是不是我梦游时写的!”
李福捧腹大笑,又一巴掌拍在李来肩头:“你哪有这般文采?”
“那这人是?”
江海平眉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瞥向身旁的棠海月——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那个人便是——”
江海平急忙抢上前,口中叫道:“住口!”
“咱们三哥咯!”
江海平掩面。
他还是晚了一步。
福来旺三兄弟听得江海平这一声喊,齐刷刷回过头来。目光一触及棠海月阴沉的一张脸时,又齐刷刷的目瞪口呆。
李福大惊失色:“嫂嫂……”
李来不知所措:“你怎么……”
李旺不明所以:“回来了……”
棠海月冷着一张脸,目光犹如刀子,割破了三兄弟的脸。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环抱在胸前,冰冷的一张脸开始化冰,唇角微扬,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谁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来李旺齐齐望向了李福。
毕竟,他们也是刚刚才知道这本《海月传》的作者便是江青泥一事。
李福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唾沫,如是招了。
夜里,棠海月洗漱了一番,翻身上床。
她望着窗外点点月光,心思沉了下去,思来想去,她还是从外衣中,将那本《海月传》翻了出来。
这一本是她回家路上,鬼使神差买来的。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买,大抵是想看看,江青泥究竟是怎么写她的。
她从来不知江青泥如何看她呢。
棠海月盯着这封面上的“西陵笑笑生”五个字,有片刻失神。
“想看就看,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云妨扔下这话,便翻了个身,背对着棠海月。
喂!
棠海月瞪了云妨这背影一眼,心道,你这小鬼知道什么!我这是在矜持!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一般的,缓缓翻开了这本书。
目光落到这第一个字上。
“叩叩!”
谁啊!这么晚了还扰人清梦?
棠海月白了一眼。
“叩叩!”门外那人锲而不舍,“睡了吗?”
“睡了!”
“胡说,灯都没熄。”
既然如此,你有何必问?棠海月又翻了一个白眼,不过这唇角却忍不住上扬起来。
这外头擂门的,便是江少爷江海平了,也只有他这么无聊。
按他的性子,若是她不开门,他只怕能敲上一宿。
怕了他了。
棠海月幽幽一叹,起身去给他开门。
“你最好是有要事找我,不然……”棠海月压低了眼眸,凉凉扫了他一眼。
她这目光吓得江海平赶忙说:“有!”说着,他便扬起了手中那封信,“这就是要事!”
棠海月眼眸一沉,盯着那封信。
上头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海月亲启。
“你写的?”棠海月柳眉微挑。
江海平还未来得及答话,她便自个儿给否了:“不可能,你的字可难看多了。”
江海平一时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不知是该开心好,还是该生气好。
“你怎么这么健忘?这是今个儿下午那青年给你的信!”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你是来?”
“我是来……”
江海平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到了棠海月手上那本《海月传》上头,黑眸不由得一沉。
她这是知道这本书是江青泥写的了之后,这才专门找来看的吧?
棠海月顺着他的视线,也望向了自个儿手中这本书。方才走得太匆忙,将这本书一起拿着了。
她啧了一声:“干嘛?有事说事,没事我就睡了。”
说着,她便作势要将门关过去。
“别!”
江海平大手一扬,按在了木门上头。
他面上僵硬,微微抿了抿嘴角,生硬地将这封信递了上去。
“我看过了,没什么恶意。”他顿了顿,又道,“然后,他有些错字,语句不通的,我也修改了。”
说罢,他将信塞到了棠海月手中,便转身离开。
棠海月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
他这是在生气吗?
可是,他又在气什么呢?
冷风吹得棠海月一激灵。她缩了缩脖子,赶忙关了门,爬上了床。
窝进被窝里,背靠着床头,棠海月低头望着手头的两样物什。
左手是信,右手是《海月传》。
她应当先看哪一个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不知何时,云妨竟然醒了,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瞧着她。
她这冷不丁的一开口,倒把棠海月吓了一跳。
“呼。”她拍了拍胸口,“你什么时候醒的?”
云妨淡淡说:“我一直清醒着。”
这话,怎么听着总感觉有些言外之意?
云妨目光扫过棠海月这一左一右的手,唇角微扬,小脸竟然露出了一些讥讽的意味。
“你难道可以左眼看书,右眼看信?”
棠海月自然知道不可,但她偏扬了扬眉,嘴硬说:“我难不成就不能右眼看信,左眼看书了吗?”
云妨忍俊不禁,小脸总算露出笑意。
片刻后,她忽然冷不丁地说:“我觉得江青泥很好。”
棠海月一愣,一时间摸不清云妨这句“很好”是指什么。
云妨却也不意多说,打了一个哈欠,便翻身过去。
“睡了。我困了。”
云妨这人,阴晴不定,棠海月也懒得去琢磨她的心思了。
她目光又落到了手中这一信一书上头。
罢了!她也累了,不想去琢磨谁的心思。
睡觉!
随手扔了这两样东西,呼呼大睡去。
江海平这厢,倒是难以睡眠。
心烦意乱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心睡眠,恍恍惚惚到了这后半夜,这才睡了过去。
一大清早的,又急匆匆地跑走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棠海月寻思了一番,想着他该当是为着江津年贺寿一事忙活去了。
果不其然,江少爷这下午便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说是他找了一班戏班子来给他爹唱曲儿贺寿。
这班子人说是从京城来的,途经此地。江海平这听到消息,便有意请他们上江府唱上一出,给江津年祝寿。
按理说这江少爷去请人,与棠海月也没什么关系。
可他这人向来脸皮厚,非拽着她同去,美名其曰:挖个墙角。万一说动了他们来平月戏团做帮手,那平月戏团今后便是如虎添翼了。
棠海月被他说得烦了,挥了挥手:“走!”
江海平喜滋滋地领着她去了。
路上,江海平给她介绍着:“这班子人在京城便很有名气,好像叫‘祥瑞班’。咱们这儿的东方戏院的班主与他们是老相识,这才留得他们住下来。”
说着话,他们已到了这东方戏院。
台上,正上演着一出麻姑献寿。
棠海月凤眼睨着这台上,忽地寻思过来一事:“江少爷,你今儿上午不是来过了这东方戏院了吗?是没见着祥瑞班的人,还是没谈妥。”
“都不是。”
江海平咳了一声,面上略略不自在。
“我叫你来瞧瞧他们唱的如何,把把关。”
闻言,棠海月这面上荡起笑来。
“你说笑呢吧?我哪懂戏曲?”
叫她听曲儿,她大概会睡着!
江海平一噎。既然解释不清楚,他便索性耍起了无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哎呀!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叫你听你就听!”
说着,江少爷大手一扬,便按住了她的肩膀,叫她坐在了这木椅上头。
她待要开口,余光一瞥,却见着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看样子,此行目的,与他们不谋而合。
“江兄啊,这祥瑞班,我在京城便听过他们的名头。不想他们竟来了此,我也是分外惊喜。”
西门歌呵呵笑了两声,扇动手中玉骨折扇。
走在他身旁的江青泥微微一笑,颔首说:“那我也是有幸,今日可要见识一番了。”
江青泥抬眸,与棠海月的视线不期撞上。
棠海月温和一笑,朝他点了点头。
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恢复,颔首,微笑,倒未走过去寒暄一番。
江青泥与西门歌径自选了一块儿空位置坐下。
一落座,西门歌便低眼失笑,长指敲了敲木桌。
“欸。”
“什么?”
江青泥故作镇定,呷了一口茶。
“老情人。”西门歌朝着棠海月的方向望了一眼,以口语说了这三个字,面容暧昧至极。
江青泥仍旧淡定,搁下茶杯,缓缓起身。
“哟,”西门歌剑眉一挑,面上露出看戏的形容,“不怂了?”
江青泥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开,留下两字:“如厕。”
西门歌大笑,手中折扇摇得更欢。
啧,如厕?
分明是尿遁。
西门歌将茶杯送到唇边,眼眸迷离。
他的好妹妹说得不错,这些人诚然有趣。
“呵。”西门歌低眼,将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