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平这话一出,冬梅咯咯娇笑,李茂这脸瞬间铁青。
嗒一声,李茂扔了筷子,拂袖而去。
张氏瞧着李茂,欲言又止,性情贤淑的她终究也没说什么,轻轻一叹,便开始收了这碗筷。
她对着棠海月与江海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他这人向来这样,你们别往心里去。”
棠海月淡淡笑笑,搁下碗筷,不再吃了。
临出门时,她附在张氏耳边说了些话。
张氏面容登时大变,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会才反应过来。
她想回一两句,却发觉棠海月与江海平早已走远了。她护着胸口,回想着棠海月的话,心头久久不能安宁。
“你方才同她说了什么?”
江海平漫不经心地问道。
棠海月嫣然一笑,眉眼弯弯,“一两句警醒她的话罢了。”
江海平还是没明白。
“你过来。”
棠海月勾勾小手。
江海平怯怯地过去了。
棠海月附在他耳边,小声将自己在山野瞧见的事同他说了。
“什么!”
江海平大骇,猛地往外跳了一步,满眼难以置信地瞧着她。
“你你你!他们竟让你看到这么、这么……”江海平说不下去了,耳根子倒是红了,“不堪入目的事!”
他挥了挥,瞪着棠海月,“你竟然还好嬉皮笑脸地讲给我听!”
棠海月仍笑嘻嘻的。
江海平满面苦恼:“所以,那时候我在做什么?”
棠海月笑意更浓:“你啊,呼呼大睡,说句梦话还将人家打断了。”她叹了一声,挥了挥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没意思没意思。”
江海平气鼓鼓地瞪着棠海月。
过了半会,他才记起来他们一开始说的是什么。
“所以,你将这事告诉了他媳妇儿?”
“非也非也。”棠海月伸出食指摇了摇,“我又怎知她是否愿意知道自家男人偷人一事?万一她不想知道,那我岂不是反招人骂?”
江海平蹙眉,心下寻思着,这怎么会有女人不想知道的?
“那你说了什么?”
“我同她讲了一个故事,”棠海月顿了一顿,“王宝钏与薛平贵的故事。”
这故事江海平也是晓得的。
王宝钏天生丽质,本是丞相府千金,偏偏看上了在他们家做粗工的薛平贵。不惜与父亲堂前三击掌,也要同薛平贵到寒窑中过日子。
王宝钏待薛平贵已是牺牲不少,而后他去参军,她更是寒窑苦守了十八年。
而薛平贵倒是风生水起,娶了西凉国公主,坐上了西凉国皇帝,回来找王宝钏时,还要装作流氓调戏她一番。确定了她对自己痴心不改,这才与她相认。
可怜王宝钏苦守他十八年,做上这皇后位置却不过十八天,便撒手人寰。
江海平默默一叹,问:“你同她说这个,便是要警醒她小心自己在寒窑苦守,李茂却在外头另寻新欢?”
“不,”棠海月微微一笑,“我是想告诉她,男人不值得。”
江海平愣住。
“走啦!”棠海月推了他一把,巧笑嫣然,“去县里去!”
“去县里做什么?”
棠海月提了提手中衣袍,“卖虎皮咯!”
冷风吹来,吹得江海平周身一激灵。
而与此同时,平月戏团中,却又一名不速之客寻上了门来。
“诶诶!叫棠海月出来!”
有人在大堂中大吵大闹。
“谁啊?”
李福赶忙迎了出来,不成想,却见得棠龙来了!
他竟然还有脸来!
“棠龙!你是嫌上次挨的打还不够是吧?”
李福咬牙瞪向他,挥着拳头便想去揍他。
“欸!”棠龙大骇,忙往后跳了一步,心头想着,这李家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凶?
他当即也作出了一副凶恶的神情,冲着李福呲牙咧嘴,指着李福的鼻子骂道:“你敢!我是棠海月的老爹!你们别想这么三言两语地就把我打发了!”
眼见得李福作势又要冲上前,棠龙忙往后又跳了一步。
“我晓得你们发达了。这县城里谁不晓得她棠海月的名字啊?人人都说她好,哦!那她老子我算什么?”
棠龙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我懒得同你这小杂种废话——拿钱来!给我养养老!别这么小气嘛!这对你们算得了什么?”
棠龙啧了一声,以手背拍了拍李福的胸膛,催促道:“快点!我都要饿死了!”
“呸!我们才不会给你这种人钱!”
李来听得动静,也冲了上来,瞧着棠龙的眼神中满是厌恶。
这大堂中很快聚集了不少的人,伸长了脑袋,指指点点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棠龙无赖特质暴露,嘿地一笑,转过头去,扬声说:“你们晓得我是谁吗?”
“你是谁啊?”
“我啊,就是棠海月的老子!我同你们说啊——”
“住嘴!”
李福沉声打断了棠龙。他怒目而视,牙关早已咬紧,恨不能将棠龙这无赖剥皮拆骨吃了。
棠龙嘿地一声笑:“想明白了?”
李福喷出一口重气,显然,他同意了。
“四哥!”李来焦急地拉了拉李福的衣袖,连忙劝道。
李福却拂下李来的手,低声说:“息事宁人,闹下去不好看。”
李来不说了,心头却想着,若是嫂子在,定然不会同意的。
而此时的棠海月,正与江海平走到了一家药材铺。
自然了,药材铺老板也是江家老爷的老熟人,也认得江海平。
老板笑呵呵的,收了他们带来的虎骨,给了一个好价钱。
“你们能干啊,这虎骨怎么弄来的?”
棠海月与江海平相视一笑,淡淡说道:“运气好,遇到了一只孱弱的虎,又捡到了一把刀,二人合力,这才将那虎制服了。”
江海平听得心尖一颤,那虎还孱弱?
“那确实运气不错。”老板笑呵呵的点点头,“哎呀,不过你们也胆大。遇上旁人,别说与虎厮杀了,就是这吓,也给吓死啦!”
忽地想到一事,老板笑眯了眼睛,“不过棠姑娘,我晓得你,你是巾帼英雄,生擒老虎不在话下。”
自然,老板说的是《海月传》里头的情节。
江海平心头不由得有些不快,闷闷说:“你怎么也看这玩意儿?天马行空却不知所云的,看了可坏人精神。”
老板啧了一声,抬手拍了江海平这脑瓜子一记。
“你啊,就是眼红人家!”
老板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还是这副不成器的形容,跟着棠姑娘,你也该长进长进才是!你再这么下去,可得把你爹气死!”
虽说这老板是好心,并且在数落江海平的时候,还顺道夸了棠海月,可这话总叫棠海月听着刺耳,好像江海平当真是一滩烂泥一般的。
棠海月睨了江海平一眼,他这人吧,虽然毛病一大堆,可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
比方说……
棠海月陷入了沉思。
“我哪有这么差劲?”江海平满脸的不快活。
“你还不差劲?欸,那你同我说,你爹下个月便要办寿了,你可有准备好贺礼?”
江海平瞠目结舌。
什么贺礼啊?他压根都忘了这档子事了!
老板冷哼了一声,又数落了江海平一通:“你说说你吧,整日里吊儿郎当的,此番竟然连孝心也没了?你难道说你爹大寿都不准备回去了?”
江海平垂着脑袋,倒没急着说话。
其实,他也不晓得。
他同棠海月走出药材铺良久,仍垂着个脑袋,寻思着这事。
可这事总让他想不出个法子来。
棠海月睨了他一眼,问:“欸,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也不是。”江海平叹了一声,烦躁地摇了摇头。
良久,他理清了心头思绪,这才说:“其实今年年初我就计划着老爷子这大寿的,这不还为着他的病情,买了你来给他冲喜吗?”
棠海月俏脸微沉。
他犹未察觉,继续说:“可如今……唉!如今乱七八糟的事来了一堆,我也忘了。并且我现今回去,只怕会惹得他更加不快。”
棠海月柳眉微挑:“为何?”
哪有儿子回去贺寿,老爷子还不高兴的?难道他不回去,老爷子就会高兴了吗?
“唉,还不是上次退亲的事闹的。”江海平摇了摇头,面容哀怨,“老爷子大概痴傻了,想着自己没多少活头了,总想快点抱孙子,此番我又执意退亲,可把他气得不行。”
想到这儿,江海平又是一叹。
棠海月默默不语。
忽地,江海平转过面来,黑眸发亮,一瞬不瞬地望着棠海月。
“我想到一个法子不叫老爷子恼火。”
“什么?”
“那便是,”江海平笑容灿烂,黑眸紧紧盯着棠海月,“我带个媳妇儿回去。”
棠海月柳眉微挑,唇角微扬,“的确是个好主意。”
江海平黑眸更亮了,“你真这么想?”
“不过,”棠海月一脸淡漠,别过脸去,大步离开,丢下一句:“我爱莫能助。”
江海平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
二人一同向平月戏团回去。
后院中,福来旺三兄弟正聊得火热。
“嘿!李旺你个呆子,你为啥不看《海月传》?”
“我……我这不是不识字嘛!四哥你难道看了?”
“去!你不识字,我就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