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海月饶有兴致地蹲在了边上瞧。
耳听得里头传来的上蹿下跳、甚至于是辱骂她的话,也不恼,反而更加开心。
她转了头,扬声对江海平说:“捡些树枝木柴过来!”
她说得声高,就是要让里头的人听见。
折腾到现在,此时已是夜深。夜幕之下,洞口那火光好似鬼火一般诡异。
江海平依言给她去捡树枝。
不会子抱了一堆回来,说:“给!”
棠海月便饶有兴致地将树枝往那火焰里扔。
她砸吧砸吧了下嘴,笑说道:“哎呀,你说现在要是有只野兔放在这火上烤烤,是不是很好?”
江海平知她是故意说给里头的人听的,当下也大声回道:“好得很呢!火再旺些更好!”
彼时浓烟已弥漫了整个狭小的山洞。
这二人望着这火光,冲也不敢冲,被呛得连连咳嗽,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姑奶奶!您饶了我们吧!我们错了——咳咳咳……”
棠海月嘴角一扬,眼眸一凛:“既然知错,还不快从实招来!”
这话说得气魄,就连身旁的江海平也被唬了一跳。
那两人却支支吾吾的,仿佛没听明白一样,只一味求饶:“姑奶奶!我们当真错了!饶了我们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也好,继续呛着吧!
棠海月笑盈盈地说:“那咱们去打些野兔回来吧!借着火烤烤。”
她这话音方落,里头便传来哀嚎声。
“大哥!你醒醒啊!咳咳……”
想是已经被呛晕了一个了。
“姑奶奶——咳咳咳!是、是凌珠珠派我们来的!”
“你们是谁?”
“我们、咳咳!咳咳……”
这话还未说完,里头便再没了声音,想来也是给呛晕了过去。
棠海月柳眉一挑,也不急着救人,偏头望向江海平,想看他有什么想说的。
江海平一脸的懊恼。
一来这到底也是自己认识的人,这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二来则是痛恨凌珠珠怎么这么恶毒。
“嗳,待会再想吧。”
棠海月走过他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径自过去拿了灭火器,三下五除二地便将这大火扑灭了。
山洞里满是浓烟。
里头那两个早已被呛昏了过去。
棠海月与江海平合力将他们搬了出来。
江海平这会子学乖了,自顾自地上去撕下他们的衣袍。
棠海月挑眉:“你做什么?”
“将他们绑起来啊!”江海平有样学样,将他们用衣袍带子绑到了大树下。
“呼!”
做完这些功夫,江海平已是累及,长呼一口气,瘫软在地上。
棠海月也同样累得厉害,早前手臂被他们砍得那一刀早已结疤,虽然也不是很疼,但手脚也都酸软得没有气力。
她叹了一声,也盘腿坐了下来。
江海平茫然望着周遭无边的夜色,喃喃说:“感觉像是死了一次。”
棠海月心说这算什么啊,以前她出任务时枪林弹雨的,在鬼门关徘徊了无数次,如今这五个人还不能算得上什么。
但她也累了,懒得多说什么,顺着江少爷的话说:“嗯,是挺惊险的。”
江海平继续说:“刚才你说出去采果子,结果一直没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可能死了。”
棠海月笑着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这人怎么不盼着她点好。
“我一想吧,那我也在劫难逃。”
棠海月听得他语气幽幽,不像是在同他说笑,于是睨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出神。
“你还想了什么?”
“我还想吧,我要死了,还得受累我爹给我收尸。我原以为他这拖着病,这两年我就得给他收尸的。谁知道吧,我还能赶在他前头。嘿嘿。”
棠海月不接话茬。
他沉默了一阵,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棠海月打趣道:“不过你倒是好。你底下三个小叔子,连带着江青泥就是四个了——你可以放心走。”
“滚——”棠海月这才笑骂了他一句,“你怎么不盼着我点好?”
他这眼眸在夜色下愈发的黑亮的,跟宝石一样。
他苦笑了笑:“人之常情的事,说到头还是很伤感。”
其实他还有话没说。
今个儿下午棠海月拒绝他那一遭,他竟动了念头,想,她要是一辈子都不喜欢她,那他也要喜欢她一辈子。
左右江津年这两年可能就要走了,今后他们家也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人,也没人再催他的婚事,他也大可不成家了。
可这当口他又觉得太孤寂。
要是有天他就这么走了,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被人发现,然后随便这么一埋……
又或者他到了垂暮之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整日里坐在大院里,就做一件事——等。
等死?
这事还挺叫人恐慌的。
棠海月向来是个人情练达的人。
那些江海平没说出口的话,其实她也猜到了七八。
当下她便轻声说:“江老爷不是要大寿了吗?你别这会假模假式的伤感,回去看看老爷子才是要紧事。”
“嗯。”
一阵静默。
良久,江海平才嘿地一声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了。
他扭过头,指着身后绑着树上的两人,“我们就这么晾着他们?”
棠海月哼了一声:“那不然还要供起来?”
“你也不怕他们就这么死了?”
“死了就死了呗。”
她打了一个哈欠,“我现下困得很,不想管他们。”
江海平起身,几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那你睡会?”
棠海月没动。
江海平自嘲一笑:“我知道你意思的。”
棠海月默了默,还是靠过去睡了。
江海平低眼望着身前的人,良久,又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孤月。
而此时的李家,却早已乱做了一锅粥。
今个儿下午李福出去,便再没回来过。
到了他们打烊的时候,有人差小孩来送了一封信,信上说李福在他们手上,要想他活命,明天就来他们指定的地方交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平月戏团里不是拿不出,而是数目过大,李来李旺二人又不敢私自做决定,可这等来等去,却发现棠海月与江海平也没回来!
“这……他们二人不会也被绑了吧?”
李旺颓唐地坐在凳上,一颗心乱如麻。
云妨却冷静说:“要真绑了他们二人,那信上肯定得写他们的名字,你且想想,是一个李福值钱,还是棠海月与江二少爷值钱?”
“你!”李旺气得面红脖子粗。
云妨白了他一眼,却继续说:“要我说,便该去报官。”
“你这是要我四哥死!”
李旺霍然站起身来,气得想冲上前掐云妨的脖子。
“嗳,李旺!”
李来赶忙拦住他,心想这绑架的事还没完呢,家里可别再生出别的事了。
李来按住李旺,哀叹了一声,忽地说:“我瞧着这事肯定跟棠龙脱不了干系!”
李来当下就把自己下午见着棠龙来找李福一事说了。
“我本想他又是来要钱的,四哥打发了他就好了。结果……四哥就没再回来了!这事肯定是棠龙做的。”
“哦?”云妨挑了挑眉,迈着步子便向门外走去。
“那走吧。”
“去、去哪儿?”
李来李旺一脸茫然。
“去找棠龙啊。”
李旺直接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回道:“四哥要真是他绑架的,那他还能好端端地等着你去找他?真要藏起来了,你也找不着。”
云妨开口欲再说。
李旺又打断了她:“你可别添乱了!小屁孩就回去洗洗睡吧!”
云妨眼珠子微动,半晌,哂笑一声,大步出了门去。
“欸,云妨!”
李来想追,李旺却一把将他拦下了。
“唉,晦气丫头,你去找她做什么?她添乱,你可别再添乱了!”
李来向来没个主见,此刻摸摸后脑勺,只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李旺哀叹一声,一屁股坐下了凳子,闭上了双眼,“筹银子吧。”
山中静谧,晚风吹走炎热。
大抵是今日这一日实在是叫人太累了,棠海月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醒来也不是睡醒的,而是听着了动静。
“大哥——你们在哪儿啊?”
“说话啊!”
棠海月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江海平皱眉,低声说:“先前那三个人寻来了。”
他手里攥着棠海月拿出的那个灭火器,显是用来防身。
棠海月失笑,心想这其中两人还被她用火射中了屁股,不好好下山养伤,又追上来干嘛?
她叹了一声,伸了个懒腰,也缓缓站了起来。
她幽幽说道:“明日祥瑞班的来咱们戏团唱曲儿,我说还想去观摩一番的,眼下看,我明日去不打瞌睡都是好的。”
毕竟,今日可真是大动筋骨了。
江海平摇头笑笑,想她这会子竟然还有心思跟他说笑。
不想,棠海月不仅说笑,还扬声叫道:“欸!找谁呢?你大哥在这儿呢!”
江海平大惊失色,再一看她,却发现她已经几步走到绑着那二人的那棵树下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