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雯其人，脾气向来火爆。
旁人是恃宠而骄，她么，则是恃才而骄。
东文东武两兄弟一听她这话，心头只暗暗叫了声不妙，只怕她这性子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毕竟，他们听人讲这《海月传》中的情节，也知这位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他们不由得将目光望向了棠海月。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棠海月玉面上竟没见着有丝毫恼怒，听得此言，轻轻一笑，徐徐回道：“既无盛名，便也没法子负盛名。”
她顿了顿，目光落到了周倩雯面上，浅浅一笑，温言又道：“一个逗乐的闲书罢了，即便有人当真看了，也决计不会将里头徒手打虎、御气飞行的事当真。既不会当真，便也不存在什么盛名了。”
周倩雯抿了抿唇，只盯着棠海月，半晌不开口。
毕竟，她到底没真看过那本书，此番争论，也没有底气。
她年纪虽不算太大，可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倒见识了不少人。上至皇亲贵族，下至走马贩夫，形形色色的人在她眼前不过过眼云烟。
她目光在棠海月面上打转。方才听她这三言两语的，便觉这人是个机灵人物，不似普通的乡野村妇。
周倩雯眼眸便一沉，挑明了问她：“那你同那海昏侯呢？书中可有写你们认识？”
她说的认识，便是方才在大堂中见得棠海月与西门歌遥遥敬茶一事了。
江海平听得一头雾水：“海昏侯？这是哪个？”
西门歌来此，并未宣扬自己身份。
棠海月也是因着云妨的关系，这才晓得西门歌的身份，以及他的家世情况的。
她柳眉微微一挑，幽幽望向了周倩雯。
棠海月听得出，周倩雯这话语气不对，想来与西门歌有些恩怨。将才她对自己的敌意，大抵是源于此。
棠海月淡淡一笑，装作不解地问：“哦？海昏侯？点头之交都称不上，姑娘何以有此一问？”
“点头之交？”周倩雯哼了一声，“当真？”
“千真万确！”
棠海月笑着摇了摇头：“姑娘你换位思考一番，若是有人闯进你家，掐住你的脸警告你，你只怕在心底也恨极了他吧？”
“竟有此事？”周倩雯大惊，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抓住了棠海月的手腕，“为着何事？”
“自然是……”
云妨的事了。
棠海月眼底蒙上些许笑意。她算是明白了，周倩雯是认识并且厌恶西门歌的，那么西门歌此前与她的恩怨，此时倒像是她的投名状了。
“自然是为着生意了。”棠海月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们与江门百戏团做的是同样的生意，他不满我们抢了他的生意，特来警告我。”
周倩雯面上立刻浮现出了义愤填膺的形容。
江海平也是惊愕，连连问：“竟有此事？什么时候的？你怎么没告诉我？”
棠海月敷衍的应了两声，心头暗暗祈祷着：我的小少爷，这当口别添乱！
所幸，周倩雯正在气头上，没将这话听进去，狠狠一顿足，一咬牙，便道：“我便知道！这厮向来卑鄙！”
果然是有恩怨呢。
棠海月因问道：“他此前也这般吗？”
“自然了。他此前还要荒唐。”
周倩雯冷冷一笑：“你们是没在京城，不晓得他名声有多臭！一个终日惶惶度日的浪荡子，为了敛财，竟然都给自己办起了丧礼来！”
江海平目瞪口呆，直呼荒唐。
东武这时也插口道：“还不止哩！听说有次还喝得烂醉如泥地去上朝，抱着军机大臣吐了他一身。”
江海平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骂荒唐。
“如此形容，皇帝老儿竟没苛责他吗？”
“呵。”东文忽地一笑，冷冷说：“皇帝老儿只怕希望他越疯癫越好。”
江海平不解其意，待要发问之际，却见周倩雯已经烦躁地摆了摆手：“唉！我不管他是为何这般疯癫，可他对千翎……唉！十恶不赦的烂人！”
原来他们当日在京城里演出有了极大的名气之后，便被各个皇亲贵族请去了府上表演。
这里头，便有海昏侯西门歌。
西门歌那时大抵是醉了，对着千翎便说了不少轻薄的话。此后亦是三番四次地将他们请上府中表演，而每一次，他都少不了要占千翎一些口头便宜。
周倩雯某次竟还见着西门歌借着醉酒，对千翎上下其手。周倩雯大惊失色，救下了千翎之后，便决定永不到他府上去做任何演出。
可惜，不久之后的一次，千翎还是同西门歌有了纠缠。
那是一个冬日，祥瑞班到了三皇子府上演出。
演出过后，千翎折返回府取遗失的东西时，却偶然听到了三皇子正跟四皇子密谋着，要给西门歌安个密谋造反的罪名除掉他。
千翎大惊失色，离开后也总为着这事心神安宁。
“要我说，千翎就不应该管那个王八羔子！”周倩雯恨铁不成钢似的咬了咬牙，“可千翎说，到底是一条人命，她不能坐视不管。”
棠海月喟然，问道：“那千翎姑娘是去将所听告诉了西门歌吗？”
周倩雯长叹了一声，眼眸迷离，终是摇了摇头，低叹道：“我那时便警告了她，让她别管，她不听我的，我们便大吵了一架。我决意不再管她，不成想……”
周倩雯说不下去了，眼泪簌簌滚落。
东武叹道：“此后我们便再未见着千翎师妹的踪影。”
东文微抿嘴角，说：“我们报了官，甚至动用了关系，去了三皇子府上，乃至海昏侯府上查找，终究是……”
东文垂眸，神情黯然。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向千翎吐露心意。
周倩雯一抹泪珠，恨恨道：“我觉着就是与西门歌那王八羔子脱不了干系！他那时便对千翎心怀不轨了！”
“嘘。”东文将食指放在唇间，漠然道，“没有证据的话不可胡乱说。”
棠海月不想竟扯出了这些事。
她与江海平都是局外人，此番也不好插口评价什么。
二人宽慰了几句，便也请辞离开了。
离开时，已是傍晚时分，月儿爬出了乌云。
东方戏院大堂已没什么人了。
自然，西门歌早已离去。
而此时，月光笼罩下，一座气阔的府邸中正暗藏着汹涌。
西门歌面无表情，负手走进府邸，疾步向着自己房中走去。
而此时房中，早已佳人在等待着他了。
佳人慵懒地倚在窗台边上，呆呆望着天上孤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嘭——
门被人踹开。
她回神，心头猛地一跳，转过头来，便见得冷着一张面的西门歌正站在门口。
她挤出一个微笑，只是眼眸仍旧苦涩：“侯爷。”
“千翎，过来。”
那语气像是在唤小猫小狗。
千翎柔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西门歌不给她犹豫的时间，黑眸一沉，语气已有了几分压迫意味：“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千翎勉强笑了笑，蹭着步子，向他走去：“今个儿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嘭——
西门歌猛地环住了她的腰，身子一转，便将她按在了门板上，不给她丝毫反应的机会，薄唇狠狠压了上来。
他的吻犹如暴风骤雨一般，叫千翎难以消受。
千翎闪躲着他的吻，却激得他心头更为不快。
西门歌身子压在她身上，黑眸一沉，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住了千翎的下巴，冷笑了一声：“怎么？听得你们那戏班子的到了这儿，心便跟着他们飞了？”
千翎连忙摇头，声音微颤：“没……没有。”
西门歌笑容更冷：“我都忘了，那戏班子里还有你的旧情人。”
那情人自然是东文了。
千翎一想到东文，心头不由得一抽。
东文只字未提过爱意，可她都明白，可现今……
“啊……”
西门歌俯身过来，含住了千翎耳垂，薄唇轻呵，热气渡到她耳洞里来，叫她娇胴颤得更加厉害。
“怎么？想他了？嗯？”
千翎贝齿咬着唇，眼眸含泪，不敢答话。
她怕她说的，他都不喜欢听。
“可惜……”西门歌冷冷笑了起来，薄唇由耳垂，渐渐转到了她的樱桃小口上，轻啄一口，幽幽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从她私闯进他侯府，跑来告诉自己三皇子等人密谋诡计之时，他便强占了她。
其实这些人何等心思，西门歌岂会不知？他只是不知身下这女人的心思。
这女人多傻气啊！
听到这等秘密不藏着掖着自保性命，竟还跑来告诉他——告诉他这个屡次轻薄过她的登徒子。到得最后，竟还赔上了自己。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