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泥微抿嘴角,一语不发。
他因着什么事回来的,二人心里自是跟明镜一般。
棠海月自嘲一笑,忽地想到,李福这事还不知该怎么向他交代才好。
一阵哀嚎打断了棠海月的思绪。
原来这李茂虽没掐着棠海月的脖子,此番退而求其次,直直地照着李来扑了去。
李来毫无防备,后背直抵上了树干,脖子被李茂狠狠掐着,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棠海月眼眸一寒,大步流星过去,一把扯过了李茂的胳膊。
嘭一声,棠海月将他摔在了地上。
不待他从地上爬起来,她一脚踹上他的肚子。
李茂痛呼了一声,被踹得整个身子弓了起来,肚里的酸水也险些漫出嘴来。
他青筋暴跳,眼睛充血,咬着牙骂道:“你这贱人——呃!”
口舌之能还未逞完,棠海月这一脚已踢得他脸偏了过去。
李茂脸贴在地上,呕出一口老血与几颗老牙来。
他盯着自己的血牙,周身不由得发颤。想求饶,一时间牙关打颤,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僵硬地转过脸来。
棠海月正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月光漫在她身后。她整个人不辨喜怒。
她冷声说:“你要再敢来犯我李家半分,就不是掉几颗牙的事了。”
言罢,棠海月抽身,带着仍咳嗽个不休的李旺走了。
江青泥也随着他们默默走着。
三人沉默走了一段,棠海月忽然说:“怎么想起回来了?”
江青泥自嘲一笑:“家里头发生这种事,我还不回来,那还像话吗?”
“可你回来做什么呢?”
棠海月偏过头,轻轻一笑:“是回来吊唁呢?还是来兴师问罪呢?”
江青泥沉默看着她。
棠海月见他不说话,便又轻笑一声,微微偏头:“若是兴师问罪的话,那正好,我在这儿,你想怎么骂我?”
她笑得眉眼弯弯。
月光下,她整个人仿佛水一般。
“今个儿下午来的?等了我很久了吧?有琢磨好该怎么骂么?”
江青泥仍旧不语。
棠海月歪头哂笑,摇了摇头,幽幽一叹:“你说你这人,怎的连骂人都不会?难不成要我自个儿来向你负荆请罪?”
江海平眉头跳了跳,喟然长叹。
而一旁的李来早已受不住,又哭了起来。
棠海月眼眸一黯,面上的笑早已绷不住了。
她错开了江青泥的视线,轻声说:“不过也是。你这人向来不喜欢废话,眼下人已去了,你怎么骂也没用了。不过,心里是不是恨死我……”
她这话音未落,江青泥却猛地上前拥住了她。
棠海月莫名的愣了神。
像是回到了他从李家搬走的那一天,又像是他们是被命运分开多年的情人,到得此刻才得已团聚。
江海平拥着她,又是一叹,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良久,他终于说:“是我不好。”
棠海月苦笑了一声:“你又有什么不好?”
江青泥缓声道:“我早该回来。”
他顿了顿,终是补了一句,“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
棠海月心头一软,睫毛微颤,终是抬手抱住了他的后背。
路拐角,江海平默默望着这一幕。
依他的性子,合该上前插科打诨的打断他们。
可,他这腿不知怎的,就是迈不出去了。
他只能定定地站在那儿,静静地望着这一双相拥的人。
宁静的夜空中,缓缓升起了几盏孔明灯来。
棠海月抬头望着,一时间心神恍惚。
整片天空都像是一张浸透了墨的宣纸,遥遥望不见尽头,几盏忽暗忽明的孔明灯却像是将这宣纸烧出了一个又一个个洞。
如是想着,棠海月淡淡一笑。
“你弄的?”
江青泥还未开口,棠海月却已颔首道:“不错。盼他在地下也好。”
江青泥凝望着这空中冉冉升起的孔明灯。
“会的。”
“当然,我也会送他的仇人下去陪他的。”
棠海月唇边浮现了一抹阴冷的笑意,然而,不过转瞬,又化为乌有。
她换了个话头:“今个儿在这儿歇吗?”
江青泥默了默。
其实,他一听着消息便回了来,陪着李旺呆了一下午。
这番出来,本是要回江家的,没成想,这一出来,却遇上了李茂妻女出走一事,还碰上了棠海月。
棠海月等了一会,不见他回话,便转了身,悠悠说:“那我和李来便先回去了。”
江青泥没吭声,可这脚步却很诚实地跟了上前。
他本落在二人后头,跟个小尾巴似的。
棠海月故意慢了两步,等他走上前,与他们并肩走。
她淡淡说:“你的房间一直留着的。”
江青泥嗯了一声,道:“我看到了。”
棠海月也不再多说。
三人沉默着向家走去。
江海平眼见得他们走来,自然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快步回家去了。
他自是不想在这时跟他们撞个满面,也不是怕什么。他总觉得这般氛围怪怪的,叫人心头不舒坦。
三人回了李家,简单吃了一顿饭。
或许说这气氛压抑,几人都没怎么说话。
棠海月胃口不佳,只扒了两口饭,便搁下筷子回房去了。
她推开房门,一脚待要走进,忽地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
她回头,便见江青泥正站在她身后。
这人像是有话要同她说,可似乎是又不准备先开口。若非是棠海月这般回头,他兴许就不说了。
“怎么了?”
棠海月有些疲倦地笑了笑:“你也吃饱了?”
江青泥轻摇了摇头,犹豫了再三,终是说:“我是想来同你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四弟的死,是命数,你不必太过内疚。”
他的声音向来好听,清冷得像叮咚溪水。
棠海月单手虚虚撑着门,听着他这话,有些失神。
良久,她微微眨眼,淡淡一笑,颔首:“嗯,谢谢。”
江青泥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这人向来执拗,认定了的事恐怕也难转变。
不过她既说了“谢谢”,他理应不再废话了。
可他却仍站在那儿,似乎在固执地寻个突破口宽慰她。
棠海月见他不走,忍俊不禁:“怎么了?好像还有事找我?”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江青泥略略沉眸,说的话也很坦然,“只是,我怕你有事。”
他这话一说,棠海月便明白了。
她柳眉微挑:“你怕我难受是不是?”
江青泥嗯了一声。
棠海月忽地粲然一笑:“那你过来让我抱一下。”
江青泥:“……”
棠海月抿着唇微笑。
其实,虽说这一天的心情都布满了阴霾,可这一刻,她是打心底欢喜的。
“唉,既然不乐意,那便算咯。”
棠海月佯装失落的摇了摇头,微微转身,便要回房去。
可她这余光却瞥见江青泥正一步一步地向自个儿走来。
她当即停了动作,等着他走来。
再瞥一眼,发觉他又近了一些。
只不过……他这神情怎么好似要上刑场一般的?
咯吱一声,房门从里头开了。
江青泥听着这声音,忙停了步子,堪堪站在棠海月身后。
云妨拉开门,扫了一眼棠海月,又瞥了一眼江青泥。她撇了撇嘴,嗤笑了一声,凉凉对棠海月说:“要抱,我抱你就是了。”
说着,云妨不由分说,一把便抱住了棠海月。
她个头小,此时不过将将到了棠海月腰间的位置。
棠海月被她紧紧抱着,分外无语的望着这无星无月的天儿。
得,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欢喜,都给人无情的踩灭了。
“云妨。”
“嗯?”
“我忽然发觉你很讨厌。”
“错觉。”
“……”
两人这一来二去的,反倒是叫江青泥有些不自在了。
他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面上略微尴尬,说:“那你们好好休息,我也回房了。”
棠海月这还没来得及回话,云妨便抢着给她回了:“快去睡吧。”
江青泥转身。
一溜烟的功夫,人就没影儿了。
便是这人没影儿的瞬间,云妨松了自己抱着棠海月的手,后退了一步,还与她拉开了距离。
棠海月双手环抱在胸前,睨着眼前这小人儿,无可奈何的又是一叹。就是这么一个人,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你是来讨债的吧?”
“不——”云妨面不改色,“我是来给你送消息的。”
棠海月面容一沉,嘻笑尽数收了回去。
云妨缓声说:“我去查了那三个绑架人的底儿,挺有意思的事,这三人都有家室。一个有八十岁的奶奶无人照料,一个刚成家,女儿不过半岁,还有一个有个残疾的弟弟。”
她顿了一顿,“按理说吧,这三个人是为了钱做出这事来的确不稀奇,可……”
云妨哂笑。
“你今个儿去拿回了赎金?”
棠海月颔首:“尽数拿了回来,这三人一个子都没动。口径一致,都认了罪。”
云妨笑意更浓,讥讽意味明显。虽未说话,可意思却已摆在面儿上了。
棠海月却有些疲惫,摇了摇头,进了房,只道:“明天跟我跑一趟。”
云妨关上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