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海月!你慢点走!”
江海平疾步追上她,拦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了?一开始不是挺开心的么?”
这女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此一时彼一时!”棠海月别过脸,语气生硬固执,“你早上吃馒头喝豆浆,难道顿顿都要吃馒头吗?”
欸,也是哦!
江海平忍不住跟着点头,寻思了一会,又发觉不对,连连摇头:“不对!你方才不是觉得这西域舞挺好的吗?怎么这会子这么恼怒?”
棠海月抱臂,白眼一翻:“他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堂,根本就是胡来!”
欸?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这不是他将才说过的话吗?
江海平剑眉蹙拢,鬼使神差般的说:“你得有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他
顿了一顿,补充道:“我觉得这形式还不错。”
他这话音方落,便感受到了一道阴冷的目光向他飞来。
他忙摆了摆手,打哈哈道:“没有没有!他们这简直胡来!毫无看点!”
“哦?”棠海月柳眉微挑,目光幽幽落在江海平面上,“江少爷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可你方才也不是这么说的……”
“嗯?”
“不是不是!那个那什么——此一时,彼一时!”
棠海月终于笑了。
江海平的求胜欲也是爆表了。
她抿着唇,轻哼了一声,坚定地说:“我要将他这生意给他抢了!”
“成!我看行!”
棠海月瞧着江海平这热血沸腾的形容,忍俊不禁。
这气恼归气恼,生意还得做下去。今个儿她也算是见着了这西域艳舞是怎样的魅惑,而生意又是怎样的火爆。
自己要想从他们手上抢生意,只怕有些难。
大家来看戏的,无非图一个乐,按他们现今的说法,那是大众娱乐。
她记得自己之前看到一个综艺主持人在采访时说的一句话:其实用户并不知道他们想看什么,但你要是不知道,你就完了。
棠海月啧了一声。新意?可这戏团形式固定在这儿,也没什么可推陈出新的地方了。
那……
江海平还以为她的气还没消,苦口婆心地劝慰道:“其实这舞有什么好看的?就看得人心痒痒罢了!俗话说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魔术就很有新意,可那些高难度的,大变活人什么的,没得多年的功夫,哪里能表演得出来?至于现代的娱乐模式,综艺影视剧等等,其实都是没法子套用到这里来的。
“话说这偷不着为什么最好?就是让你心欠欠的!欸!所以你每次看的时候,就特别爽!爽么,就……”
“爽!”
这个字眼瞬间便击中了棠海月。
她双手一拍,蓦地想到一场景——她从跳楼机上头急速下降!那感觉她至今都记得,心脏缩紧,整个大脑放空,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迅速冲击着她的大脑。
这——不就是模拟死亡?不就是“偷不着”?不就是爽?!
若是她将跳楼机搬到这儿来……
“你说什么?你被你小叔子给气傻了吗?”
唉——是傻了。
这里没有电啊!
棠海月登时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了。
她幽幽一叹,推开面前挡路的江海平。
江海平长腿一迈,又赶忙拦住了她。他剑眉紧蹙,黑眸中已有些不快。
哄姑娘这事他原本就不擅长,更何况,这姑娘还是生另一个男人的气。
“方才不是笑了吗?怎么这会子又不快了?”
棠海月懒得跟他多说,侧过他,便要离开。
她如今只想细细去琢磨琢磨这发电的问题。
谁知她方走出一步,江海平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惊,扭回头一看,竟见着了江海平一张愠怒的脸。
欸?他生哪门子的气啊?
“你做什么又摆出这么一副奔丧的脸?”
这叫什么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在意你那个小叔子!”江海平剑眉倒竖,垂下的一只手早已攥成了拳,捏着棠海月的那只手倒没舍得使劲。
“就这样的人,我想不通他有什么好的!他不过就是一个奔着我家钱财来的,如今又将我家搞得乌烟瘴气的一个混子!这种人值得你生气吗?”
棠海月一张俏脸阴沉了下来。
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环抱在了自己胸前,继而,冷冷一笑:“江少爷,你既然处处都想着你们江家,又何必要离开呢?回去赶江青泥这个外人走,不才是要紧事吗?”
江海平心室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棠海月这是在赶他离开。
果不其然,她下一句话便是:“我这里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既然觉得江青泥不配呆在江家,便应当回去,将他这大少爷的位置挤下来才是。”
说罢,棠海月冷冷一笑,玉手一摊,幽幽问他:“江少爷,你觉得呢?”
江海平登时没得话说了。他目光落在棠海月这只白净的手上,嘴角微抿。
他觉得?他觉得江青泥就不应该在任何人心中占据一丁点位置!
只可惜,他说了不算。
江海平自嘲一笑:“我哪里有什么意见啊?你要我走,我便走就是了。”
他摇摇头,转身离去了。
棠海月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下一沉,也不知他要去到哪里。
回平月戏团?或者说,回江门?
她拍了拍脑门,只觉得今日这一天是挺混沌的。自己不是自翊冷静吗?怎么今日竟发了这么多脾气?
她微微闭眼,自我宽慰着:生理期的女人,喜怒无常,正常正常。多念几次正常之后,她深呼吸一口,也宽恕了自己。
吵架这种事,于棠海月而言,其实一向只是一场无意义的情感发泄,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
不过情绪,向来是需要发泄的。只是不能对人发泄,那样会制造出一些新的问题。
从前每当她有积压的情绪无法宣泄之际,便会到游乐场去——全身放空,大叫几声,什么人事物,全都去他大爷的!
这个大概就是江海平说的爽。
棠海月双眼眯了起来,那么,什么是如今这个时代可以达成的刺激娱乐?
夜幕降临。
蝉鸣声阵阵。
棠海月披星戴月地回到家中时,李家人都已经吃过晚饭了。
她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大塑料口袋,不知装了些什么,将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她放下了袋子,一屁股坐到木凳上头去。
太累了,给她一张床,她能睡上一天。
“吃过饭了吗?”
棠海月扭头,见江海平正站在自己身后。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不知是喜是怒。
下午还同他吵了架,说了狠话呢…
棠海月微微垂眸,思及自己下午说的话,心头思酌着是不是应当给他赔个不是?
“没吃吧?我去将饭给你热一热。”
江海平扔下这话,便转去了后厨。
棠海月心头老大的疑惑,望着他的背影,幽幽一叹,将道歉的话又都吞回了肚里。
她捶了捶自己的肩,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竟沉沉睡去了。
模模糊糊中,她做了一梦。
梦中的她饥肠辘辘,身心俱疲,战斗力直线降到了零。她闻着饭菜的香气,走到一户荒野人家。
饭桌上大鱼大肉,肉香四溢。
桌前的男人还在不断地扇着风。
她默默吞了一口唾沫,方准备开口说一句话,讨顿饭吃,桌前的男人却猛地转回头来,面露鄙夷,嗤笑道:“乞丐不许进屋。”
她大惊,忙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却猛地抄起一把镰刀,大步向她冲来,口中喝道:“我要将你的耳朵砍下来下酒吃!”
“救命——”
一只温热的大掌抓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棠海月猛地从噩梦中抽身。
她茫然地睁开双眼,见得面前已摆好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再一转眼,发觉自己的手正被人紧紧握在手心。
她顺着这手望上去,却见到江海平那张不太自在的脸。
江海平被棠海月这么一瞧,愈发的不自在了。他轻咳了一声,转过了脸,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辩解了一句:“是你自己伸过来抓我手的。”
棠海月微微一笑,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江海平又咳了一声,坐在她身旁,默默不语。
她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唔,方才自己闻到的饭菜香便是这个吧?那,那个男人呢?棠海月努力回想着那个男人的样貌。
忽地脸色一变。
那个男人的样子竟然像极了江海平!
江海平还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欺负了棠海月,仍闷闷的坐在一旁。
他咳了一声,终于将自己想了一下午的话说了出来:“如果,我离开,你会生气吗?”
棠海月夹菜的动作一顿。
江海平继续说:“如果是你离开,我不会生气,但会很想你……们。”
他这话说罢,从脸到耳根子都红了个透顶。
其实,这番话并不是他原本打算说的话——他原本是想细数棠海月的过错,说得叫她面红耳赤,向自己赔礼致歉的!
可,如今红了脸的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