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海月这一面收,还一面叹息着:“只可惜啊,如今只能在画纸上瞧瞧了。”
温莎国王这一瞬间经历大起大落,一颗心怦怦直跳,忙问棠海月原因。
棠海月便说:“这两样东西,只有中原的一位能人巧匠才做得出来。我若找不到他,自然做不出了。”
又说:“这个人便是教我做这摩天轮海盗船的人。只有我能找到他。”
温莎国王便忙叫棠海月回中原去,叮嘱她务必要找到那能人并带他回来。
棠海月心头一想:我这一走,就好比是秦始皇指派徐福外出寻找长生不老药,这一走,自然不会回来的了。
她当下盈盈一笑,又道:“这位高人来无影去无踪,若要找到他,只怕还得使个计策将他诱导出来。”
她眼珠子一转,轻声道:“若是他发觉我朝竟有了蒸汽机,多半会忍不住跑出来瞧一瞧的了。”
温莎国王听罢,双手一拍,忙准了!
棠海月同西门风夕离开大印国,那是属于空手而来,满载而归。
温莎国王不仅将蒸汽机给了棠海月,还附送了她许多侍卫及许多金银细软。
临了要送棠海月走时,温莎国王还依依不舍。
那阵势,倒有几分像是在嫁女儿。
如今棠海月躺在这甲板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神思也跟着飘忽起来。
她幽幽叹道:“也不知如今中原会是个什么情形。”
西门风夕曲着腿,坐在棠海月身边,抬了抬眉,道:“不太乐观。”
“怎么说?”
“你想想,西门歌如今能在中原造势,依仗的是谁?无非还是威廉王子罢了。你再想想,如今他还依仗得了了吗?”
棠海月一呆。
这事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儿。
如今温莎国王也不许威廉王子再出兵了。西门歌如今便好比是雄鹰被人突然折了翅膀,还如何飞?
西门风夕又道:“他搞那么多事出来,无非还是为了谋反。咱们不在中原的这段日子,他定然将中原搅了个天翻地覆了。至于如今嘛……”
西门风夕嘿然笑了两声,跟着笑叹了一声。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棠海月不知怎么,听得他这一声“咱们”,眼前蓦地想起慕容北的面容来了。
一想到慕容北,她心头便是一阵发闷。
她哼了一声,侧过身子,背对着西门风夕。
“我倒希望西门歌争气一些,一举灭了你们那王朝,摇身一变,黄袍加身,坐上皇位。”
西门风夕瞧着她,失笑,也不恼。
“何出此言?”
“若他真掌了权势,头一个不饶的人,定然是你了。”
棠海月莞尔一笑,还故意笑出声来刺他。
“你说说,他到时候会怎么对你呢,三皇子?”
出乎棠海月预料的是,西门风夕竟也跟着大笑起来。
笑罢了,他又摇摇头,带有几分惋惜的说道:“可惜啊,这世上已没有三皇子了。”
“自然,西门歌若真是造反成功,你便也只是西门风夕,不再是什么三皇子了。”
“可这世上,也没有西门风夕了。”
“你……”
棠海月张口欲言,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的,急忙翻身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而他此时面容柔和,眼眸更是盛满了真挚与感慨。
他一张口,语气更是温柔得不像话。
“棠海月,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棠海月望着他的眼睛,鼻子一酸,撑着身子从甲板上坐起来。
她伸了伸手,像是想去摸摸他的脸。
可这手忍不住有些颤。
将要碰到他的脸时,那只手却忽然发力,狠狠打了他一记耳光。
“啪!”
“慕容北你混蛋!”
这一巴掌响起的瞬间,棠海月这泪珠子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一咬牙,伸手上前,一把拥住了慕容北。
慕容北彼时右脸被她掴得红肿一片,也不叫疼,伸手回抱住她,双臂发了力,像是再也不会松开一般的。
棠海月窝在他胸膛里,听得他咚咚的心跳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
“慕容北,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她在以为他已离开自己的这段日子里,思念成海,将人吞没。
她想清楚的是,这个人于她的意义早已融进血肉里了,分割不得。
慕容北听得她这话,直惊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刹那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等她这句话多久了?
他也不记得了。
但他记得的是,他甚至想过,棠海月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他的。
可是万幸,他等着了。
“……海风太大,没听清。重说一遍。”
棠海月哼了一声,知他这是在诈自己,于是伸手拧了一把慕容北,骂道:“说什么?说你混蛋,说你不是个东西!”
因为心头实在是太气,此时手劲也是不小,直拧得慕容北倒吸凉气。
棠海月哼哼唧唧了两声,终是不忍,松了口,轻叹了一声,将头搁在了慕容北肩头。
“怎么回事啊?”
慕容北偷偷伸手揉了揉被棠海月掐过的腰——啧,她是真气着了,这手劲,像是要将人这块肉给拧下来。
“当日西门风夕捅了我一刀,东文东武两兄弟又将西门风夕打死。做完这些,东家两兄弟跑了。可我没死透啊,醒了,撑着一口气,将脑子换到西门风夕身上了。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可这心头还是不痛快。
棠海月便又拧了一把慕容北。
“那你何以不告诉我?”
“我原本是想说的。一开始碍着东文东武两兄弟在,后来又被官兵截了。”
“那在大印国这些日子呢?你也没功夫告诉我?”
“当然有,只不过……”
慕容北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头一低,轻轻咬住了棠海月的小耳。
垂。
“只不过,我发现你很恨西门风夕啊。”
棠海月身子一阵发麻,手抵着他胸膛,蹙眉道:“那又如何?”
慕容北低笑,放过了她红透的耳垂。
“如何呢?你越恨西门风夕,便证明你越喜欢我。”
“你!”
棠海月气得小脸通红,一把推开了他,噔噔两步跳了起来。
她怒瞪着甲板上坐着的慕容北,张口想骂他,又见着他这副暧昧的神情,话也骂不出口了。
她一咬牙,一跺脚,匆匆便跑走了。
一面走,还一面能听得着慕容北可恶的笑声。
……
清凉县。
初春一到来,万物复苏。
战事已歇。当初逃难的人此刻已纷纷跑了回来,该种地的种地,该织布的织布。
各司职守,日子还得照常过下去。
可也还有不那么安宁的景象。
村里的山下,此时正上演着一出大戏。
吵吵嚷嚷的,惊动了十里八村的人都来看个热闹。
而这出闹剧的主人公,正是清凉县的县官,刘守一。
彼时刘守一正揉着太阳穴,不住地叹息发愁。
他啧了一声,瞧了一眼眼前凶神恶煞的一群人——都是他的老熟人,周倩雯,李来李旺张芳芳。
这一伙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唉,你们也不是没看见这是个什么情形。如今棠海月也不见了踪影,你们这什么游乐场,哪里还有什么生意?”
刘守一转回头,望了望身后无人的山。
“你们留着这山还做什么?浪不浪费?倒不如将这地契卖给我……”
“休想!”
周倩雯咬牙,冲将过去,气得只差没揪住刘守一的衣襟怒吼了。
“我告诉你,就算没生意,就算我们穷死饿死,也不会将这山头卖给你的!”
刘守一默默往后头退了几步,抹了抹周倩雯这喷到自己面上的唾沫。
周倩雯及李家人更是连成一线,围堵在了这山口,气势汹汹地瞪着刘守一。
“刘老爷。”
张芳芳这当儿出来打了个圆场,温声细语地问道:“你说你这是做什么?这地原本也就不是公家的,怎么这会子要来拿这块地了?”
“唉,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不是有公家的要来巡查了嘛!”
刘守一一提起这事,冷汗直冒。
“你们这弄的,游乐场里头一个人也没有,那木头的东西——”
“摩天轮!嫂嫂说是摩天轮。”
“我管他是什么呢!现今会转么?原先不是还有什么小绿灯么?你们现今还弄得亮么?”
几人都不说话了。
李来小声嘟囔:“嫂嫂在这儿,就一定行。”
“她这不是早跑没了人影了嘛!死了都未可知。你们——”
“谁说我死了?”
刘守一张口欲言,眼珠子却突地瞪大。
他忙一回头,只见那人群中缓缓走来一个妙龄女子,明眸皓齿,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不是棠海月,却又是谁?
“扑通”一声,刘守一直挺挺地跪倒了下去。
棠海月忙上去扶他,失笑:“你这一见面就给我行了这么大的礼?”
刘守一却擦着汗,直望向了棠海月身后的那人。
“三、三殿下。”
棠海月哑然失笑,回头望向了慕容北——以及他那张西门风夕的脸。
得,忘了这茬了。
棠海月问道:“刘老爷,你方才说公家要来人了。来的人是谁啊?”
“嘘!”
刘守一压低了嗓门,小声说道:“是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