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北闻言,却嘁了一声,道:“西门风夕那个病秧子,我换过去,只怕没多少年的活头。”
棠海月单手撑着脸,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脑海中却浮现出了西门风夕的身影。
无甚血色的一张面皮,清癯的面容,精明而通透的一双眼睛。
这个人来此的目的究竟如何呢?
他虽说是一口一个“好妹妹”“好哥哥”的叫着西门歌两兄妹,可如今看来,怎么瞧,都觉得他是对他们有敌意的。
如今这事,也是明显地冲着西门歌去的。
至于千翎如今究竟是已经殁了,还是被西门风夕截走了,其实她也拿不准。
“……其实,你是觉得我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我看能不能改改。”
欸?
棠海月方才正神游四方,蓦地听着慕容北这一句话,不由得愣神。
她转过头来,狐疑地看向了慕容北:“你方才说什么?”
慕容北起身,大步回房去了。
“没什么。”
棠海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玉手端起茶杯,一仰脖子,一口干了。
没什么便没什么吧,他走了更好。
棠海月歪了歪脖子。
毕竟,她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事要做。
彼时,游乐场中。
江青泥茫然地看着眼前那缓缓转动的大圆盘。
圆盘上,似乎还吊着不少的像是流苏的东西。
江青泥眯着眼,感觉自己仍在梦里。
——要不然怎么一睁眼,便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样?
这大船怎么不在水里游?还被吊起来了?
那是什么?大象吗?
假的?怎么还毛茸茸的?
江青泥感觉自己有些晕。
“江大公子。”
一声清脆而又多情的声音传来。
江青泥一听声儿,便已知是谁了。
他不由得一叹,缓缓转过身来:“是你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是啊。”
棠海月负着手,悠然走近他,面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这是哪里?”
“这啊……”
棠海月在他面前站定,微扬起小脸,眼眸含笑,环视过了这个盛大的游乐场。
她啧了一声,笑道:“在我们那个年代呢,这叫做游乐场。在你们这个年代呢,这叫做……”
她哈了一声,莞尔一笑,看向了江青泥:“哈,你们这个年代没有这玩意儿。”
江青泥愈发的糊涂了。
他拧紧眉头,定定地看着棠海月——他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都不太真实。
棠海月瞧着他的神情,扑哧一笑,歪过脑袋又问他:“欸,你是不是想说:她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明白?”
这句江青泥听明白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
棠海月忍俊不禁,又轻轻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同你说这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我只是想,若是不将你藏在这儿,他们便会将你找到带走了。”
说着话,她眼角含情,瞧了他一眼。
他看得心头一软:“棠海月,你是不是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了?”
江青泥躲过她视线,负手而立,道:“是你一口一个‘不喜欢’说要跟我断的。”
“是我。”
棠海月眼帘垂了垂,对自个儿说的话也供认不讳。
她当时会那么说,自然也是真心想法。
可世事变迁至此,也非她本意。她若真如她自个儿说的那么洒脱,说断就给断了,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可眼下看来,她当初说这话时,也没料到这事难度也真不轻。
即便是退一步说,不言情分云云的,就是单单作为朋友,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如是一想,她便一咬牙,干脆说:“你若好好地娶亲,我自然乖乖闭嘴,还好好地送上祝福——可你这是吗?”
江青泥听得她这话,却像是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
失望之余,也捎了些无奈。
“原是如此。还是如此。”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
棠海月看着他,便觉得心烦意乱的——怎么好好的道理,就跟这木头疙瘩讲不明白呢?
“不管如何,我都不同意这门亲事。”
她一字一句的,说得坚定异常。
且说着这话,她便趁着江青泥不备,一手刀给江青泥砍了过去了。
……
江青泥再次醒来时,已在自个儿房中了。
一睁开眼,却见得了江海平的身影。
“大哥,你醒了?”
江海平赶忙走过来。
江青泥坐起身来,眉头微皱。
他怎么回来了?
并且……
他的后脑勺还挺疼的?
江青泥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江海平一见得他这幅形容,便赶忙解释道:“那个,大哥,你在外头昏倒了,有认识你的人将你给送回来的!”
不待江青泥答话,江海平又语重心长地说:“唉,大哥你说说你,虽说爹去了,你也不能这般伤心过度,这走到街上都昏倒了……”
江青泥听得江海平这一通叨叨,心生疑窦。
他回思起那个诡异的“游乐园”,回思起棠海月的音容相貌。
难道……是他昏迷后做的梦?
如若不是梦,又该怎么解释他见到的那个地方?
“大、大哥,你方才是不是做了什么梦了啊?”
江海平咳了两声,小心翼翼地问着:“我啊,我都听着你说梦话了。”
“是,”江青泥笑了笑,“是做了个梦。”
复又轻声吟道:“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了无痕啊。
而江海平却长呼了一口气,心头暗忖着,可算是将这事给糊弄过去了。
几个时辰前,棠海月将江青泥送回来时,还千叮咛万嘱咐他切莫说是她将人送回来的。
江海平初时叫苦不迭,心说:这是他能糊弄过去的事嘛?
只不过这姑奶奶吩咐下来了,办得到办不到可不都得硬着头皮去办嘛!
幸而,有着那奇幻的游乐场加持,江青泥本也就觉得恍如是梦境。
——太不真实了!
而棠海月这厢,管他真实不真实的,哼着小曲,便往戏团子去了。
彼时已是初阳时候,阳光懒懒的洒向大地。
照得人很是惬意。
棠海月一转进戏团子,便见得李来苦着一张脸,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嫂子……”
棠海月还不等他开口,便赶忙扬了扬手,表明了立场。
“我没钱。”
“我不是借钱。我是想问……”
“不知道。”
“不是知不知道,是……”
“爱过。”
“啥啥?”
话一出口,棠海月都给自己呛着了。
她连连咳了两声,这才负着手,瞥了一眼苦瓜脸的李来。
她失笑,问道:“到底怎么了?”
“这事,唉!”
李来一摸脑门子上的汗,长叹了一声:“就是,三殿下来了。”
棠海月扬眉。
正好,她还没去找山,山倒是来找她了。
“然后,三殿下进了镜子屋。”
挺好,见识见识她的镜子屋,顺道给她带一波人气也好。
“再然后……三殿下好像,迷路了。”
“啥啥?”
这回换棠海月懵逼了。
李来这汗流得跟下雨似的。
“就是,三殿下说想进去见识见识,然后,叫我们清场,要一个人玩。然后,半个时辰进去了,也没见着他出来。这镜子屋不是连着鬼屋么?我就往戏团那儿,翻墙去了鬼屋。”
“结果你猜怎么着?没人!也就是说,三殿下现今还被困在镜子屋中,没走得出来!”
棠海月听得大急:“那你赶紧进去找啊!”
李来这脸又耷拉下来了,小声说:“三殿下进去前,就吩咐我们,不许闲杂人等进去。不然就不给我们好果子吃。”
“你!”
棠海月气得直跺脚,“你是闲杂人等嘛!”
好家伙,半个时辰都没出来,这也有一个小时了吧?
待会将人困死在里头了!
棠海月一拍脑门,火急火燎地便往里头冲了。
“殿下?”
她一进得这镜子屋中,手碰着冰凉的镜片,便唬了一跳。
凤眼一瞥,望见镜中有些狼狈的自己——不,是三面镜子中的三个自己,咳了一声。
玉手一伸,理了理自个儿有些凌乱的刘海,扬声又喊道:“殿下,你在里头吗?”
“嘭!”
回应她的是一阵剧烈的响声,像是镜子碎裂了一般的。
直吓得棠海月这理刘海的手抖了一抖。
“咋,咋滴啦?”
棠海月循着这声音,摸着玻璃,心惊胆颤地走过去。
终于,她目光瞥见一抹红色了。
好家伙,一块镜子已经从中碎了。
碎的地方满是血迹。
而三皇子西门风夕,正立在那镜子旁边,狠狠瞪着棠海月。
棠海月眨巴了下自己的火眼金睛,从呆滞的神思中抽身回来,费了老大的功夫,这才分清哪个是真的西门风夕。
西门风夕怒瞪着棠海月,低声便喝道:“你看你干的好事!”
啥?
棠海月又是狠狠眨巴了下眼,瞄了眼被西门风夕砸坏的镜子。
嗒一声,一滴血珠顺着镜子的尖角滴落下来。
他怎么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可奈何人家是金主爸爸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于是棠海月便忙道:“是是,好事都是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