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
李来拽着棠海月的右手,一张脸早已委屈成了一团。
“好好的干嘛要走啊?是不是生我们气了?我们错了还不成嘛!”
李旺也忙不迭地拽着棠海月的左手,扁着嘴,面上愁苦不已。
“哎哟,就是我这张嘴不好!我这就回去给它缝上!”
装嗲卖萌这事,向来不适合慕容北。
眼下瞅着这一左一右拽着她胳膊的人,慕容北便先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倒完了,嘴角抽了抽,道:“要走的话捎带上我。不走的话……给你台阶,你就赶紧下来。”
这硬的软的都来了,可惜了,棠海月去意已决,这是软硬都不吃。
“闹什么啊?离了萝卜就不成席了?”
李来小声道:“您是酱肘子。”
“……”
棠海月心说自己迟早得被他们气死。
“我也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我去给三皇子帮忙,推行咱们那镜子屋,完事我就回来。”
这话没说完。
她是想去跟西门风夕那案子。
“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一年半载。这段时间呢,你们可得帮我把家看好了。”
棠海月一挑眉,目光扫过他们三个。
“慕容……咳咳,孙乐童,你得起好带头作用,带领着他们管好这里。我走后,这里的大小事情都交由你作主。”
慕容北扫了她一眼,道:“我说了,我同去。”
棠海月不理会他,目光落到李来、李旺身上。
“你们二人也跟了我这么久了,做事我也放心。若有大事,都交由孙乐童决策;若遇上天大的事,就写信给我……”
李来面如死灰。
不待棠海月说话,便起了身,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转身离开。
“你去哪儿?”
“我去找我三哥。”
“给我回来!”
这一声怒喝实在是太有震撼力了。
直喝得如李来游走的魂登时窜回躯壳里,脚下更是一个趔趄,嘭一声摔了个倒栽葱。
……
棠海月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说走,就真走了。
道别的话都没给江青泥或是江海平留一个。
比她更雷厉风行的,是西门风夕。
确定了她愿同自己一块上京师之后,他便火速安排好了一切,翌日一早,坐着马车便来接她了。
泥瓦匠等人坐着另一辆马车。
棠海月本说与他们坐一块,西门风夕却不乐意,拽着她同他坐在同一辆马车中。
彼时,宽敞舒适的马车中,只棠海月同西门风夕二人。
尴尬的气氛游走在他们之间。
棠海月不自觉地干笑了两声,没话找话:“你好像没带包袱。”
西门风夕道:“没什么可带的。”
话一出口,他又想起了什么事,摸出一个暗色的小包袱,放到小茶桌前。
“当然,也有两样。”
棠海月瞄了眼这扁平的包袱。
那么小,那么薄,能装个啥?
“打开看看。”
棠海月伸手打开。
包袱掀到一半时,她惊得眼珠子险些掉了下来。
只见得里头只放了两样东西——一张请帖,一张花和尚鲁智深的马吊牌!
马吊牌自不消说来历,可那张请帖……
棠海月心头忽地砰砰乱跳。
西门风夕低咳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探过来,抓起了那张马吊牌。
他将马吊牌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忽地一笑,带有几分讥讽意味。
“这一张牌,我得留着。这是我来此地受到的唯一一次愚弄。”
棠海月心神不定,只看着那张请帖。
他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缓缓地,拿起了那张请帖。
“这一张请帖,也得好好收着。”
西门风夕嘴角一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浮上了面皮。
“这是我在床底下找到的。”
铮一声,棠海月心头绷着的那根弦断裂了。
果然……那就是江青泥的请帖了。
怪不得西门歌来搜府的时候,并未在石室找到千翎。
怪不得西门风夕会早有防备。
怪不得……
棠海月一时只觉胸闷异常。
马车缓缓行驶。
棠海月转过面,撩开了车帘。
风雪迎面扑来。
她往回看。
往日风景渐行渐远。
她忽然一笑:“幸好。”
“幸好?”
“幸好我决定来了。”
她回头,同西门风夕相视一笑。
他们行了大半日。
到得祁阳县驿站时,已是傍晚时分。
棠海月舟车劳顿,吃过饭后,便转回了房了。
回房时,她说的是自己困了,可人一回房,却又精神了起来。
今个儿月亮又大又圆,棠海月倚在窗台看着,不觉失神。
其实她这趟来,带的物什也不多,除却必要的衣物之外,便是一套十二星象的木像,以及……
棠海月玉手摸过包袱中的那一支莲花簪子。
那是一支玉簪子。
周身通透光滑,一瞧就是上乘货色。
棠海月将那支玉簪子拿到月光底下照着。
江青泥,你说你哪来的钱买的这样贵重的一支簪子?
又想到,也不知他现今知不知道她已经离开清凉县了。
若是知道了,又会怎么看这事?
“在想什么?”
“我……”
棠海月正要答话,眉头忽地一皱。
这声音——
她猛然回头,竟见得慕容北正慢慢悠悠地走来。
“你怎么来了?”
慕容北却幽幽看着她,眼眸微沉。
不知怎的,从前孙乐童用这具皮囊时,整个人怎么瞧都觉得是严肃的,木讷的,如今这身子换了个主人,却叫人觉得他城府深沉起来。
“我不来,怕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慕容北也不将自己当个外人,径自便坐到了床榻上。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棠海月一眼。
“我道是你同江青泥置气,这才同意跟西门风夕走。后来越寻思越不对劲——你连赵阳轩都打发去江南了,平月戏团也交由我和李来李旺二人。怎么?不打算回来了?”
棠海月不语,只这么盯着他。
蓦地见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喜该恼。
如他所说,其实她是想过从此再也见不着他们了的。
“我说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说什么帮西门风夕建镜子屋。说穿了,为着西门歌那案子,是不是?”
他将这事挑得这么明白,棠海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当即摊了摊手,调笑了一句:“也想出来散散心。”
慕容北不接茬,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没把握。”
二人相顾无言。
“叩叩。”
西门风夕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睡了吗?”
棠海月与慕容北相视一望。
棠海月朝床底望了一眼,示意慕容北躲进床底。
慕容北却没动。
咯吱一声。
西门风夕推门而入,见得房中的“孙乐童”,不由得挑眉,掩唇咳了两声。
慕容北上前一步,抱拳,恭敬地道了一声:“殿下。孙乐童斗胆,求殿下给个机会,让我将功折罪。”
“哦?”
西门风夕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孙乐童”,又将视线落到了棠海月身上。
似乎是在恼她私下联系“孙乐童”。
“那你倒说说,你犯了何罪?”
“我不该为一时利益,为海昏侯做不法勾当!”
慕容北跪下来,字字铿锵有力。
“殿下明鉴,孙乐童当日会来大肆搜查殿下府邸,也是受了侯爷指使。而后金义……也是侯爷指使我去加害殿下身边的人。”
西门风夕沉默听着,这时问了一句:“云妨呢?”
慕容北会意,忙道:“郡主恰好撞见金义遇险,出手相助,不成想却遇险,这才……”
这番话倒是正中西门风夕下怀。
他笑咳了几声,又问道:“那,侯爷是如何威胁你的?”
慕容北先前说的这话本是“利诱”,不成想到了西门风夕如今这问话,却成了“威逼”。
慕容北也便匆匆改了口,顺着这“威逼”的话说了。
西门风夕将慕容北也带了上路。
一行人往京师大理寺去了。
云妨的尸身早已被运回了京师。
西门歌这事,也被报上了朝廷。
皇帝听后勃然大怒,下令要彻查此事。
如今,西门歌已被押到大理寺,等候审理。
按皇帝这意思,是发了大怒,连派了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来,三司会审此案。
西门风夕抵达皇城之后,便带着棠海月、“孙乐童”及一众工匠回了自己府邸。
椅子还没坐热,便被急急叫回了皇宫。
——他去清凉县这么一趟,死了一个郡主,抓回来一个侯爷,闹出这等动静,皇帝自然是担忧不已,要好一顿问话了。
他进宫之前也给管家留了话,说好好安排棠海月等人。
管家得了令,也对棠海月等人极其照料。
棠海月同慕容北在府上吃过饭后,却听得一阵声响。
有妇人在外头笑道:“哎哟,我说着来给风夕接风洗尘来了,谁知道这么不巧呢,赶上他进宫去了。”
那妇人接着又道:“哟,家里有客人啊?”
边说着,那妇人便与另一位妇人往正厅走来。
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众小厮,皆挑着各式礼品。
管家道:“这位是棠姑娘,孙公子,是殿下在清凉县结识的。”
二位妇人盯着棠海月瞧,喜道:“哎哟,好标志的一个姑娘啊。”
棠海月同慕容北便忙起身,行了一礼,齐声道:“夫人。”
“客气什么?我是风夕的二姨娘,这是他三姨娘,你唤我们一声姨便行了。”
说着话,二姨娘拉过棠海月的手,便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