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先前就听着消息,说风夕带回来一个水灵的丫头,今日一见,还真是。”
三姨娘吃吃笑着。
棠海月一听得她们这一笑,心头登时明白了:哦,原来这两个也不是不走运的来这儿扑了个空,而是专程趁着西门风夕不在的时候,想来同她套个近乎。
如是一想,只怕她们这是曲解了她同西门风夕的关系。
棠海月当下也只作不明白,温顺的同她们打着言语官司。
这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
这二位的相公,竟然一个是刑部尚书,一个是刑部侍郎——均是负责西门歌这案子的。
棠海月心头大喜,看着她们二位的目光,也不由得从小白兔,转做了大灰狼。
这两位“小白兔”尤未察觉,拉着棠海月的手,又问道:“丫头,跟姨说说,你是什么星座的?”
“啊?”
“姨送你样东西——托人从江南带来的呢!”
小厮乖觉,立马便将礼品送了上前。
二姨娘拿出其中一样,笑道:“你瞅瞅,喜不喜欢?”
棠海月看着那一套十二星象木像,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喜欢,喜欢。”
她自个儿亲自作图设计的,能不喜欢吗?
二姨娘拿起特羊座的木像,翻转过来,露出刻了字的底座。
“丫头你瞧,这上头竟连每个星象的特性都写出来了!你快瞧瞧你的,看她说得灵不灵?”
棠海月失笑,随手拿起一个木像。
这雕工,一瞧就是出自赵阳轩之手。
也不知他在江南如何了?
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生意不错。
金老爷诚不欺她,江南的市场果真比她小小清凉县大得多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快就传到了京师。
她听得二姨娘絮絮叨叨地讲个不停,忽然道:“其实,星象这事,还不单单只能看出每个星象的人的特征。随着天象的不同,每日的运势也会大有变化。”
二姨娘愣住了,张了张口。
欸?她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这,运势还能看得出来?如何看?”
棠海月微微一笑,拉过二姨娘的手,问道:“姨,您是什么星座?”
二姨娘狐疑地看着棠海月。
……
事实证明,攀附上官僚家眷,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彼时,棠海月走在大理寺牢房中,心头便想着这话。
这几日来,棠海月利用星座运势,将二姨娘、三姨娘哄得欢喜之后,便旁敲侧击地以唠家常的方式同她们说起了西门歌的事儿。
妇人嘴碎。
她一问,她们也跟倒豆子一般的说了。
说到最后,棠海月谈及了自己同西门歌在清凉县有过几面之缘——皆不是什么好事。
西门歌仗势欺人。
棠海月那时便对他心生不满。
如今西门歌落了难,棠海月道她极想去看看他的笑话,问二姨娘她们有没有法子能帮帮忙。
二姨娘犹豫再三之后,仍是点了头,伙同三姨娘一块,上下疏通一番,让棠海月偷偷进去了大理寺的牢房。
棠海月缓缓走着,终于到了西门歌所在的那一间牢房。
阴暗的牢房中,西门歌一身囚服,正闭眼睡着。
隔着栅栏,棠海月都闻到了里头潮湿的气味。
她不由得蹙眉,目光触碰到西门歌时,眉便蹙得更厉害了。
——这好端端的一个人,不过一个多月光景,竟如此憔悴不堪。
“侯爷。”
西门歌略略睁开眼,见到棠海月后,一愣,继而嘴角一勾,笑了笑,又将眼皮子耷了下来。
他的声音透着倦怠。
“真是意外。竟在这里见着你了。”
棠海月原以为他会因为上次她说千翎藏身于石室一事责怪她,现今听来,他没那么苛责的意思。
只是……
像是被打垮了一般。
说话做事,均提不起劲儿来。
棠海月抓住木栅栏,道:“我打听到消息,后日大理寺卿便会提审此案了。届时刑部尚书……”
“嗯。”
西门歌听着累,便直接打断了这话。
一声“嗯”后,还故意打了个哈欠。
棠海月见得他这副模样,心头大急,恨不能钻进栅栏里将他暴打一顿。
她蹲下身来,手指攥紧了木栅栏。
“你这是做什么?一副甘愿受死的样子?不想活了?”
“没,只是困了。”
他又打一个哈欠。
棠海月拧眉:“你这般,叫云妨怎么办?”
“她已经死了。陪我早已死去的爹娘去了。”
“那千翎怎么呢?”
西门歌睁开了双眼。
缓缓地,看向了棠海月。
他似乎是在等她说下去。
一见得他这反应,棠海月登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有人能引得他在意。
那这个人还有救。
她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番周遭。
她同二姨娘说的是她要来奚落西门歌,二姨娘只怕这话被狱卒听到,传出去不妥,便也多使了些手段,让她单独同西门歌说说话了。
此时,她低声说道:“千翎已被我救出来。”
西门歌面上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
好半会,才笑笑,点头道:“好事。”
她又急道:“千翎不会状告你的!”
西门歌挑眉,幽幽道:“那她可真是大度。”
棠海月哀叹了一声,气得直想吼他:“你清醒一点!我们这一拨人,现今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你一人身上了——你若最终败了,那我们这些暗中给你救命的人,也都逃不掉。”
西门歌定定看着她。
她咬牙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倒是有点斗志。”
西门歌沉默着。
良久,他自嘲一笑,松口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棠海月瞪他一眼:“你别认罪就行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也别畏罪自尽。”
西门歌又是笑笑,合眼道:“尽力而为。”
棠海月幽幽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声,终是走了。
西门歌合着眼,也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棠海月方才提到了云妨与千翎的缘故,他这小憩的功夫,竟还梦到她们二人了。
他梦到云妨说陪他爹娘去了。
又梦见千翎说,她也要离开他,并且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个梦过分荒诞也可笑。
以至于他自己都反应过来,这大抵是个梦。
换作现实,她们是会一声不吭地,头也不回地走掉的。
哪会这么墨迹?
西门歌睁开眼,意外地见着西门风夕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抬了抬眼皮,总觉得西门风夕来了许久了。
如是一想,他哂笑一声:“恭喜你啊殿下,大获全胜。”
西门风夕一脸漠然,只是盯着西门歌的眼神,多了那么些讥讽与嘲弄,像是在看一滩烂泥。
“倒也是大获全胜。我若是将你在清凉县的所作所为都呈给父皇的话,我只怕你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哦?”西门歌懒散的伸了一个懒腰,“我又做了什么?”
西门风夕恨极了他这副形容,气得牙痒痒。
“江青泥!那个像极了西门风翊的江青泥!”
“哈,像?你不觉得他就是吗?”
“西门风翊已经死了!”
“从年龄,从长相,哪一点不是符合西门风翊的身份?”
“西门风翊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若是不信,还可以拉朝中老臣来瞧瞧啊。你说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像的人?”
“西门风翊已经死了——是被你爹害死的!”
“你记错了吧?是你爹,你的好父皇做的。”
西门风夕说得太急,眼下已有些喘不上气来,单手扶着胸口,怒瞪着西门歌。
西门歌眼下面上恢复了些神采,眼眸亦是笃定的。
二人便这般对峙着。
良久,西门风夕诡异地笑了笑:“一口咬定那个人就是我死去的大哥,这一点,足以说明你其心不轨吧?”
“一口咬定你大哥已死,这一点,难道不能够说明你有私心?”
西门歌大笑起来:“西门风夕,咱们彼此彼此。”
他一挑眉,慢慢悠悠又道:“你也别得意得太早。你从我这儿拿走的,总有一日,得悉数奉还。”
“你等得到那一日吗?”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哈。”
西门风夕不知怎么,被他这副态度气得不轻,面色也越发难看。
他应当是颓废得跟一滩烂泥一样才对。
他应当是像一条狗一般的向他摇尾乞怜才对。
可是,都没有。
他还笑得出来!
西门风夕一咬牙,拂袖而去。
大理寺卿周诚早在外头候着他了,一见得西门风夕这副怒气冲冲的形容,木讷问道:“殿下,里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诚会问这么一遭,实则是因为皇帝如今要三司会审还不够,还叫西门风夕加入此次审理。
西门风夕扫了他一眼。
“无事。……你,这是?”
西门风夕目光凝在皱成这玉佩……旁边的挂饰上。
这玉佩旁挂垂的木人儿是什么?
怎还有些眼熟?
周诚摸了一把那木人儿,神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家夫人最近在捣鼓这个,说是星象木雕,保运势保平安的。”
“你信这个?”
“我夫人偏要我戴的。不过,这似乎是你府上的那一位姑娘捣鼓出来的。她们新近还将这正式拿出来售卖了。看来信的人还是多。”
“……灵么,自然信的人多。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