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海月同慕容北扶着惊魂未定的刘守一回到清凉县。
当然了,他们也没忘了将一行被炸晕了的人送回县里。
至于山匪嘛,当然是送回衙门咯。
路上,棠海月同刘守一说道:“这就是一个小炸包,本是用来玩的,跟那个……”
她一时寻不着合适的词了。
慕容北接下去:“跟逢年过节的鞭炮一样。不过没有危害。炸晕了的,过一会就醒了。”
棠海月含笑睨向他。
眼眸中带着话。
哟,这是你新研究出来的小炸药?
慕容北扬眉。
不然我带个实验室来做什么?玩么?
刘守一看着他们二人,将信将疑。
他擦了擦汗,眼下也懒得去细究这些问题了。
“罢了罢了,你们也安然从京城里回来了,好事。”
刘守一呼出一口气,“我啊,方从这徽州府回来。有同僚跟我透了个信儿,说巡抚老爷这个月啊,会来我们这儿巡视。你们知道巡视什么吗?”
棠海月打趣了一句:“总不能是巡视我们吧?”
“欸!你猜怎么着,还真是!”
刘守一双手一拍,盯住了棠海月。
“还是巡视你。”
“我?”
“对咯。巡抚老爷听说这儿弄了个什么镜子屋,就是你们那个,说要来瞧瞧。我寻思着也要好好招待一番巡抚老爷,让他领略领略咱们这儿的风土人情,你们说呢?”
说罢,刘守一呵呵一笑,分外欣慰的看向了棠海月与慕容北。
颇有一种老子看儿子的感觉。
棠海月整个人却有些懵。
怎么一回来就给她这么大的挑战?
她茫然地看向了慕容北。
慕容北却是一扬眉,直接给她应承下来了。
“我们定当不负所望。”
刘守一大喜。
棠海月大悲。
这些倒还只是个开胃菜,到得这平月戏团时,才算是正餐来了。
什么正餐?
惊吓正餐!
人还没入园子,就听得里头有人正唱着戏。
唱的还是《女起解》中的一段。
棠海月狐疑地看了慕容北一眼,问道:“祥瑞班的几个也放出来了?”
慕容北冷眼:“他们因为起初诬告西门歌这事,先被关起来了,说是要挨板子。回来?呵,飞回来啊?”
那怪了,里头唱戏的是谁?
棠海月满腹疑团,跟着往里头走。
“好!”
一声叫好声,满座掌声。
里头有人喊了一嗓子:“二少爷,上壶龙井!”
二少爷?
哪个二少爷?
正寻思着,便又传来了一嗓子:
“欸,来嘞!”
棠海月心头咯噔一声,一抬眼,便与江海平对视上了。
他眼下右肩上正搭着一块帕子,左手提着一壶茶,蓦地见着棠海月来,口一张,说不出来话。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
“怎么回事?”
江海平倒完了茶,便被棠海月拽去了后院。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拧着眉头,觑着眼前这一副小厮打扮的江海平。
霍,称他一声少爷也真是抬举他了。
“我本来也就不是少爷了。”
江海平说这话时,面上还有些委屈。掖着袖子擦了擦汗,撇撇嘴,脑袋也跟着耷拉下来了。
“我上哪家做少爷啊?江家?——江家都不是我的了。”
江海平提起这事,心头便是一阵不忿。
一骨碌,撩开袍子,就这么盘腿坐了下地。
双手也跟着甩在地上。
棠海月哭笑不得,也跟着坐了下来。
原来上回江海平告了江青泥这事,还不算完,棠海月这一走,江家竟又有人来送货了!
什么布匹啊,药材啊,不沾边的东西,都以高价往他这儿送!
他哪里拿得出银子来啊?
江青泥这时才慢慢悠悠地走出来,拿着一个布包,布包里满满都是银子。
大少爷指着银子问:“想要钱吗?”
手一扬,又将布包盖回去,遮住了白花花的银子。
“银子给你,江门白戏团给我。这笔生意划算的。”
江海平哭丧着一张脸,摊了摊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拿了银子,走人了。”
棠海月听着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想问一句,他将才说的是哪个江青泥。
她沉思了良久,终于嗯了一声,问道:“他又哪来的银子?”
“这不明摆着呢嘛!江枫不见了人影,江家的银子也被人卷走了,你说说钱去哪儿了?再不济,还有我爹当初给江青泥的那些田地,卖了也能换不少的银子。”
江海平哀叹了一声,颇有认命的姿态。
“现今,江门白戏团里啊,江青泥和江枫二人把持着。呵,风生水起。我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四处游荡,被你那两个小叔子捡回来——做苦力了!”
“那外头那唱戏的是?”
“我从江门白戏团带出来的。他们有良心,看明白了江青泥的嘴脸,跟着我走了。”
棠海月听罢默默无语。
这事信息量太大了,她这脑子一时间还接受不过来。
换而言之,江海平说的那个江青泥,跟她记忆中的江青泥对不上号。
也就在她这思索之际,一声冷哼传了过来。
“去你的!也就是我三哥有良心,怕你露宿街头了,才叫我们收留你的,不然你现今还不晓得在哪儿呆着呢!”
这是李来过来了。
跟着他来的,还有张芳芳。
二人举止亲昵,像是……
棠海月凤眼一眯,直觉告诉她,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张芳芳只怕来平月戏团很勤。
江海平嘁了一声:“多新鲜!捉鬼放鬼的都是你们。”
棠海月余光瞥见李来还要再说,眉头一皱,啧了一声,便道:“别吵吵了,吵得我脑仁儿疼。”
李来便闭紧了嘴巴。
呆了一呆,他又嘿然一笑,望向了身边的张芳芳。
张芳芳羞赧一笑。
他便抓住张芳芳的小手,一步一步地向棠海月走来。
“嫂嫂。”
“嫂嫂。”
张芳芳也甜甜地叫了一声。
棠海月这脑仁儿更疼了。
“我想和芳芳成亲。”
“讨厌。”
棠海月捂脸,闭眼,心如死灰。
李来声音也变得甜了:“嫂嫂,我想跟芳芳过一辈子的,你就成全我们吧!”
张芳芳也道:“我会好好待阿来的,求嫂嫂成全。”
棠海月睁开了一只眼。
忽然问道:“你三哥……同意了?”
“同意了!”
几人正说着话,李旺却从外头窜了进来。
“嫂、嫂子!周倩雯几位回来了!”
棠海月扬眉,愣了一愣,才道:“回来就回来了,怎么了?”
李旺擦了擦汗:“没怎么,就是……要打起来了!”
好家伙!
棠海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地往外头跑去。
原来这李来还真没撒谎,外头是要打起来了。
谁打谁呢?
周倩雯三人硬是要拖着千翎走,慕容北同周海二人将千翎护在身后。
周倩雯三人敢上前拖人,慕容北二人便敢动手还击。
一时间戏团子哗然一片,众宾客都纷纷起身,自觉地给他们腾了一块打架的地儿。
戏也不看了——台上的戏哪有台下的戏精彩啊?
周倩雯指着周海,大喝道:“你是从哪里蹿出来的玩意儿?也敢上前来拦我家的姑娘!我看你是姓朱,叫才怪!”
周海急赤白脸的,急急便啐了回去。
“呸!我不是猪才怪!”
“哈哈哈哈!”
众宾客哄堂大笑。
周海一愣,小小的眼睛写着大大的困惑。
“不是……我是猪才怪。”
大伙又笑。
慕容北嘴角撇了撇,目光从茫然的周海面上,缓缓移送到了周倩雯等人身上。
他幽幽问道:“你们三位,是回戏团来了,还是就是回来从戏团带个人走?”
“我……”
周倩雯面上一红。
这话里外话明显的揶揄意思,叫周倩雯不好轻易接话。
棠海月彼时也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玉手拍了拍,唇边也噙着淡淡的笑意。
走到他们跟前了,这才抬头一乐,道:“你们回来呢,我自然欢迎,你们若是执意要在我这儿带走一个人,那,可有些难度了。”
周倩雯不敢直视棠海月的目光。
她因着上回西门歌那事,心头仍是有些对不住棠海月。此番她决意离开平月戏团,也不是真要离开,而是没脸继续呆下去了。
东文倒是面不改色。
他越过众人,目光平稳地落到了千翎身上。
“我只想问这个人,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众人便都顺着东文的目光,看向了千翎。
彼时千翎面容平淡,侧着身子站着,仿佛这出纷扰都与她无关。
便在这时,有人朗声笑道:
“我觉得这人不愿意跟你们走啊。”
这声音由远到近,听着叫人有些耳熟。
众人一回头,眼眸突地睁大。
只见西门歌穿着一身银灰袍子,一手摇着玉骨折扇,一手背负在身后,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
——好嘛,侯爷来了!
看这样子,也要加入这出戏啊!
台上唱戏的几位角儿眼下也伸长了脑袋望了过来,眼珠子在西门歌、东文、千翎三人身上来回转悠。
角儿心头想着:戏文上的戏哪有真人唱得好啊!
棠海月凤眼一瞥,含笑看向了西门歌。
这人挨了四十板子,还活着也不容易,现今还舟车劳顿地回清凉县了。
没死在路上,也是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