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冬比之清凉县要冷上几分。
就连这雪都积得比清凉县厚上几寸。
不过这东阳公主府上却很暖和。
彼时众人围坐在正厅,小暖炉烧着,闲话唠着,热热闹闹的,倒是一派温馨场景。
二姨娘领着棠海月来得早。
早到什么时候呢?
早到人家公主都还没起呢。
眼下这东阳公主请的一众官家小姐、夫人都聚在了这正厅里头,干巴巴的坐了近半个时辰了,也还不见公主她老人家出来。
二姨娘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死丫头,向来如此。半点也不晓得尊重人。”
眼下二姨娘同千翎,中间隔着个棠海月。
棠海月听得二姨娘这话,没接口。
倒是千翎转过头来,眼波流转,轻声道:“这话若是传进公主耳朵里头了,只怕……”
千翎轻声轻语提点人的模样,逗得棠海月一乐。
二姨娘也吐了吐舌头。
周遭的夫人小姐来给棠海月几人搭话,二姨娘也介绍着棠海月与千翎给众人认识。
因着今日这宴会,棠海月特地也带了几些十二星象的木雕来。
她为人亲近大方,很快同一众女眷打成了一片,又一一问过她们各自星象之后,按着各自星座,送了她们对应的木像。
“这小玩意儿还挺别致的呢。”
“是呢,你瞧瞧这个,还有两副面孔呢!”
说着话,妇人拿着木雕,纤手一伸,摸向这木雕上头的脸。
轻轻一拨弄,这脸竟然转动了!
由一张喜庆的脸,换成了一张嗔怒的脸!
直逗得大家伙前仰后合。
“哟,你们都自个儿玩起来了呢。”
尖尖细细的又娇媚的一声音儿传了过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棠海月闻声寻去,便见一位光彩艳丽的妇人施施然走来,周身配饰明亮且繁重,叫人不敢直视。
棠海月心头一想,这人多半就是东阳公主了。
东阳公主视线扫过她们这一众人,红唇微开,轻呵了一口凉气,眼眸随着她那两弯小山眉往斜上方一瞥,端的是一副轻蔑的模样。
“也不知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将你们的魂儿都招去了。”
她一声亮出来,众位妇人都噤了声。
毕竟,在这儿,还是东阳公主的地盘。
二姨娘却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明知故问了不是?你今个儿叫我们来说说这星象的事儿的,我们自然要说。”
东阳公主小山眉一蹙,似乎是在质问:我都没来,你们说个什么劲儿?
哼了一声,眼眸眯了眯,视线转到了棠海月同千翎身上。
“行啊,你说得厉害,那你说说,特羊座的是个性子?”
棠海月臻首微低,道:“回公主,特羊座性情泼辣,眼高于顶,吃穿用度,不是最好的不要。待人接物,次的人或物一并瞧不上眼。众人聚会,也定然,要做最后一个出场的。”
此言一出,众妇人都低着头吃吃地笑。
二姨娘面上更是露出得意的神色。
反观那东阳公主,一张精致的小脸已被气得煞白,手一扬,指着棠海月便咬牙道:“你再胡说——”
棠海月还真继续了。
“不过特羊座人一向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旁人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可人家特羊座心比天高,人么,也原本就比天高。”
说着话,缓缓一抬头,对上东阳公主的视线。
眼下东阳公主那张嗔怒的脸已经缓和了不少,只瞪着棠海月。
棠海月嫣然一笑,续道:“换而言之,人家是任性,但人家有资本。”
东阳公主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扬,又强压了下去。
哼了一声,幽幽道:“倒也说得不错。”
又问道:“我于这些也不是很了解。二姨娘今个儿说你们来给我们讲解一番,行吧,说吧。”
棠海月微微一笑:“公主,这光说,可有些干了。你们听着也无趣。若不……”
眼波一转,透出些许笑意。
“若不大家坐下来,由我们唱给大家听?”
唱?
东阳公主小山眉一蹙。
怎么还整出这幺蛾子了?
她烦躁的挥了挥手,“随你,随你。入座吧咱们。”
众位妇人便都入了座,备好的饭菜也都一样一样的上了上来。
棠海月回身,含笑望向千翎。
千翎低眼,双手交叠着,缓缓起了身。
起身时,她还理了理衣裳。
棠海月嫣然一笑,稳稳地落了座。
眼见得千翎施施然走上宴席中央,臻首这才抬起,眼眸如同两弯清水一般,臻首抬起时,碗中水波澜不兴。
棠海月瞧着她,身段纤细,翩若惊鸿。
棠海月朝一旁的乐师递了个眼色,乐师会意,奏起乐来。
众人一听,心头哦了一声,均想:原来这是要唱一出《四郎探母》了。
东阳公主更是呵了一声,心道:这真是老唱段了也拿出来献丑,二姨娘可真是愈发差劲了。
谁知众人听得千翎这一段西皮原板,越听,越发觉不对。
“……贤公主细听我表一表我木易的家源……
“特羊座重义气倒拔杨柳,特牛座运势佳财源广进,双鸟座桃花开左右逢源……”
欸?
不是《四郎探母》吗?
杨家兄弟呢?
竟变成十二星座了!
此曲一出,惊艳四方。
众人皆不料这出《四郎探母》还能这么唱!
棠海月环视着众人反应,嫣然一笑,心头倒是甚是欢喜。
这是昨个儿她同千翎连夜改出来的,将这十二星象揉进这曲中,旧瓶装新药,造出来一股惊喜来。
席间妇人个个听得都呆了。
二姨娘面上更是掩不住的欢喜,轻轻扯了扯棠海月的衣袖,低声道:“你瞧东阳。”
棠海月便看去——好家伙,人气得脸都绿了。
她不由得莞尔。
千翎唱罢,施施然退了下来。
妇人交头接耳,赞不绝口,连带着也愈发的对这十二星象好奇起来。
东阳公主冷飕飕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忘了今个儿是个什么会了?梅也不赏了?那行呢,都散了罢,回家罢。”
她哼了一声,拾起酒杯抿了一口,眼高于顶。
众人又不敢说了。
“咳咳。不吃啦?”
东阳公主搁下了酒杯,“不吃了那就赏梅去吧。”
撂下了这话,她便一抬手。
丫头会意,忙不迭地躬身上前来,搭住了她的手。
二姨娘俯身到棠海月边上,嘟囔道:“你瞧她那样,跟怀了孕一样。”
众人三三两两出了正厅。
外头飘着雪。
东阳公主府邸大。众人走得许久,这才到了梅园里头。
红梅开得正盛。雪飘落下来,遮去了红梅一半的娇艳。
众人一进得梅园,又热闹了起来。
棠海月哈出一口凉气,没什么兴致,扭身一瞥东阳公主。
得,公主比她还没兴致不说,还阴测测地盯着她。
东阳公主瞥了眼她,凉凉问道:“哟,棠海月棠姑娘是吧?我倒是知道你。我弟弟领你来的京城?”
这话说得可分外地不中听了。
棠海月笑笑:“总不能是我领着三皇子来的京城吧?”
棠海月四两拨千斤地给公主打回去了,闹得公主这是有气撒不出来。
“你!”
东阳公主手一攥,将手炉扔给了丫头,几步冲到棠海月面前来。
低声质问道:“我晓得你,拜高踩低的贱蹄子!你个乡野村妇,以为攀附上了我弟弟,就不得了了,如今他一落了难,你便急着要走,亏得我那傻弟弟还……”
棠海月低声问了句:“还什么?”
“还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向父皇讨个恩情,将你风光大娶回来——我呸!”
东阳公主气得不轻。
眼下这众人说说笑笑的,全然没顾及到这后头还有两人落了队,一股脑地都往里头走了。
北风一吹,眼下就棠海月与东阳公主,以及的丫头在这儿雪地里杵着。
“你还搞那什么破玩意儿出来?怎么?攀附上我那个傻姨娘了,就以为可以一马平川了?”
她冷冷一笑:“今个儿我就告诉你了,你开店铺是不是?开一间,我砸一间。”
棠海月只微微笑着,一语不发。
东阳公主只当她是怕了,更加起劲。
“你倒是瞧瞧,是你在这盛京厉害,还是我在这儿盛京厉害?”
一面说着,一面心头想着:弟弟,姐姐给你报仇了。
谁知棠海月却抿唇笑笑,像是努力在憋着笑。
她含笑嗯了一声,点点头:“第一呢,我同你那好弟弟不是那关系。我呢,自然也不是什么陈世美了。顶多吧,就是个柳下惠。”
“你——”还敢跟她贫!
“第二呢,我也不打算在这盛京里混,您也别威胁我。”
东阳公主猛地一抬手。
棠海月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莞尔一笑。
“最后呢,砸我的店?您得有这个本事啊。”
说着话,棠海月眨巴了下眼睛。
东阳公主瞬间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欸。”
东阳公主的丫头猛地一低头,瞌睡醒了大半。
一抬头,却见这雪地里白茫茫的一片里,只有雪和梅!
公主呢?
棠姑娘呢?
丫头揉了揉眼。
她不就是打了一个盹嘛。
还是在公主开始训人时开始的。
丫头揉了揉眼睛,寻思着自家公主多半是上前头赏梅去了,便忙提步去了。
——她又哪会知道,自家公主如今并不在梅园,而是在游乐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