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海月便与云妨随着泥瓦匠过去瞧。
从后院走到大堂,须得穿过一条长廊。
棠海月走过这长廊之际,忽地说:“这么一宽敞的地儿,就用来给人过路了,岂不是可惜?”
云妨笑着睨了她两眼,哂道:“我说你也是个黄世仁,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分钱来用。”
棠海月嘿嘿一笑,倒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她睨着这长廊两边,倒是正儿八经地思考起来这长廊的地方能用来做什么了。
这地儿窄,大抵只能在墙壁的位置上挂挂山水画云云的。
但……
云妨忽道:“挂镜子如何?”
棠海月一呆。
一呆过后,心头大震。
泥瓦匠却傻愣愣地啧道:“妹子,这挂镜子做啥哇?人家进来玩玩,你还叫她自个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形容吗?这玩意儿……”
“镜子屋!”
棠海月眼睛一亮,登时跟发现了什么大宝藏一般的。
云妨耸了耸肩,这当口不说话了。
棠海月小跑了几步,望着这长廊形容,左右环顾,大手一扬,便道:“这儿得重新改造一番,将路改得逼仄崎岖一些。嗯,然后墙壁上都贴满镜子……你有在听我说吗?”
泥瓦匠苦着一张脸,愣愣听着,心头却想着:这弄出来得多可怕啊。
棠海月嫣然笑着,分外体贴的说:“没事,我回头画个图给你,你们照着这模样改就行了。”
说罢,她便拉着云妨的小手,颠颠地往家跑去了。
云妨被她拉着,一语不发。
棠海月一路笑着,又开始给云妨叨叨着自己的大计。
“届时,平月戏团便专门用来给祥瑞班众人唱曲儿,隔壁这一间呢,便前头来卖祥瑞班众人的周边手办,中间建成一个镜子屋,后头呢,便是一个大型鬼屋,你说好不好?”
云妨抬眼瞧了瞧她,默了默才道:“好。”
棠海月一乐,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说话也没照顾照顾云妨,也不管她听懂了没,便忙找补道:“你知道什么是周边手办吗?就是……”
云妨却淡淡道:“知道。”
“周边手办啊,就是……欸?你,你知道?”
棠海月倏地停下了脚步,带有几分茫然的看着云妨。
她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云妨却用一种仿若看待傻子一般的目光看着棠海月。
“怎么了?”
她这话一出口,似乎便像明白了棠海月的意思一般的,嘴角一撇,愈发无辜的说:“那日房喜他们来,你不就同我们说了何谓周边,又何谓手办吗?”
棠海月这眉头便拧得愈发的紧了。
她说过吗?
怎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云妨却笑得愈发的神秘,还带有那么一点嘲弄的意味:“你记性越来越差了。先回家休息吧。”
棠海月将信将疑,以愈发疑惑的目光瞧着云妨。
云妨这回便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小脸也直接沉了下去,带有几分不耐烦的意味,说:“你真是给江青泥气糊涂了。”
江青泥……
这名字甫一入耳,棠海月这脸便也跟着拉了下来。她瞪了云妨一眼,气呼呼地说:“回家!”
云妨瞧着棠海月的背影,唇边笑意愈发神秘,幽幽吐出两字:“回家。”
家是回了,但棠海月这脑子里,却始终想着,云妨怎么可能知道呢?
一股不好的预测隐隐浮现在了她的心头——
难道,云妨也是穿越者?
棠海月愁着一张脸。
眼下这叫她愁的事还真不少。
偏偏江海平得知了她愁的事,还好死不死的跑来,佯装同她一块发愁,实则却是一副掩不住笑的形容。
“诶诶,你和我大哥那什么了啊?”
彼时,黄昏时分,棠家后院里。
江海平与棠海月面对面坐着,二人皆是半截身子趴在石桌上,半张脸埋在这臂弯中,四只眼珠子对着。
棠海月那一双眼睛满是哀愁。
江海平那一双眼珠子却是表面哀愁,实则是暗自窃喜。
棠海月听他这么一问,幽幽一叹:“我们哪什么了?”
“就那什么啊!”
江海平这眼珠子不由得一亮,待他察觉到自己异常欢喜的态度之后,他忙咳了一声,皱眉,压低了声音,做出一副分外担忧的样子,重新问了一遍:“就是,你们掰了?”
棠海月白了他一眼:“和平分手,你明白吗?”
江海平的脑袋便在自个儿臂弯中摇了摇,坦然道:“不明白。”
棠海月这眉头又拧了起来。
瞧瞧,这才是古人啊!
这才是对现代词语一无所知的古人啊!
云妨又怎么会知道手办?
她不会理解成半只手吗?
还有……
棠海月一双凤眼眯了眯。
云妨的话又浮现在了耳畔。
——我说你也是个黄世仁,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分钱来用。
黄世仁!
“江少爷,你知道黄世仁吗?”
江少爷又摇了摇头。
棠海月心头狐疑便更浓了。
黄世仁是新中国荧幕上第一个地主形象。
云妨她知道新中国吗?
她知道啥玩意儿是地主吗?
棠海月这越想越不对味儿,霍然起身。
江海平被她吓了一跳,也跟着起身,紧张地瞧着她:“你怎么了?不会因为那事给……”
他本是幸灾乐祸来的,可眼下他只当是棠海月被这事给刺激大发了,便也叹了一声,松了松口,道:“你说你们俩这是做什么?一个比一个疯魔。”
江海平这冷不丁的一句话,登时将棠海月的神思拽了回来。
她眨了眨眼,瞧着江海平,忍了忍,却终是问:“他又怎么了?”
“他……”
江海平这口一张,便想说江青泥这一回来便跟变了个人似的。
虽说江青泥平素也跟他不太亲近,同家里人也少话,但这一遭,却是阴沉着个脸,叫人瞧了害怕。
原先他对江门百戏团的生意也多处于一种放养态度,放了手,只管让江海平自个儿折腾。
谁知如今却乌突突地杀回来,一连劈了江海平几多错处。
江青泥以前倒从不这样的。
江海平清了清嗓子,瞧着棠海月这神色,一副是等着他继续说的意思。
他心下不免又是一阵不快。
他这在江家受了江青泥的气不说,眼下竟还要帮他说话?
岂有此理!
江少爷不干了,当下便顺口说起了胡话来。
“他不怎么。一回来欢喜得不行。你见过他笑吧?我见得少,可这次却日日见着。我一问他怎么了?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你若无心我便休。嘿!我也就是这时候猜着你们大抵是掰了。”
这话说罢,江海平隐隐感到有些良心难安,只觉这话是不是也说得有些过分?
他这话不光光是将江青泥坑惨了,但这不是间接伤了棠海月的心吗?
他小心瞄着棠海月的神色,时刻准备着推翻自己方才说的话的架势。
谁知棠海月面上却是一副冷淡的形容,睫毛仿佛两把小扇子一般的,微微垂了下来,檀口微启,只喃喃道:“你若无心我便休。他真这么说?”
江海平心头一跳,心虚般的又吞了一口唾沫,不知自己该不该就着这话说下去。
可他这还没想明白,棠海月却淡淡一笑,颔首道:“好。你倒也不笨,我同他是掰了。”
江海平张了张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觉喉间卡了刺,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原想追问一句“怎么掰的”,可眼下也问不出来了。
好半会,他只叹了一声,转了话头问:“那,你这戏团什么时候开张啊?”
一提到戏团,棠海月便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登时振奋起来。
她一笑,温暖如春:“快了快了,我同你说,最慢也就是这个月底。到时候戏团重新开张,定叫你惊喜不已。”
棠海月正打算将这镜子屋云云的同江海平细细讲来,谁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传了来。
李旺仿若一阵风似的从外头跑了进来,大叫道:“嫂子!不好了!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谁跟谁打,他又不说清楚。
他吞了一口唾沫,忙又补道:“是赵阳轩,不不,是孙捕头被打了!”
“哈!?”
棠海月与江海平齐齐从凳子上窜了起来,面上均是同等的惊愕。
这怎么捕快还被打了?
而棠海月心头想的却是,这孙乐童怎么又被人打了?
李旺这会子将气喘匀了,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道来。
原来赵阳轩那屋子是租来的,房东今个儿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突然说不租给赵阳轩了,还定要将他赶出去。
赵阳轩不依,说房东这不合规矩。
可房东哪里管他那么多?
他不走,房东便叫人将他拖走。
拖的时候,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伺候。
孙乐童来到赵家时,便正好见着这一幕。
孙乐童大骇,急忙上前拉架,可人家这正斗到酣处,哪里肯住手?
这一来二去的,便也将孙捕快拉进了战场中。
棠海月凝眉,“他们现下在哪儿?还在赵家?”
李旺摇头:“没呢,后头有人报了官,一群捕快来了,都给带去了衙门。也就是因着这个,衙门的人才来通知咱们,问咱们要不要去衙门将赵阳轩领出来。”
“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