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江海平连忙掐断了话头,急急咳嗽。
暗自在心头骂着,他这嘴上真是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倒!
谁知他余光一瞥,竟见棠海月正含笑瞧着自己。
看这样子,她不生气?
棠海月莞尔一笑,轻松的说道:“这也是该的。你原本就是江家的孩子,他一个半道儿上突然闯进来的,就说要分你家的家产,这也说不过去。”
江海平面上却又纠结起来了。
他摩挲着茶杯,撇撇嘴,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他怎么也是爹的儿子。儿子分老子家产,也是天经地义的。”
棠海月忍俊不禁。
这傻子。
她又扬扬眉,还是说着反话。
“那也保不准他野心勃勃,要一口将你们江家给吞了啊。你们防着点吧,也是该的。”
“这,防吧,我爹也防得差不多了。”
江海平长叹了一声。
说起这事来,他心头仍旧是有些愧疚。
“你说吧,老爷子让他去周家做赘婿,这事……”
“什么?”
嗒一声,棠海月将茶杯搁在了桌上。
她脸色大变,直直地盯着江海平。
江海平也是一脸惊愕——惊愕他这张破嘴又说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
“呵呵呵那个……”
江海平头皮发麻,忙低下了脑袋,连棠海月的眼神都不敢去直视,只一味干笑着。
笑了这半天,笑得脸都酸了,他这脸终究耷拉了下来,小声嘟囔了一声:“不是不生气吗?”
“这是生不生气的问题吗!”
棠海月气得白眼一翻。
搞什么?
她原以为江津年最多不过是要将全服家产都留给江海平就罢了,谁成想,这人竟要将江青泥过去周家做赘婿?
她呼出一口重气。
“究竟怎么回事?”
“这……也没怎么回事。就是……”
江海平这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说道:“也没多大个事。他自个儿都同意了。”
棠海月凤眼倏地瞪大。
他……同意了?
他怎么会同意?
棠海月眨巴了下眼睛,一时间竟有些琢磨不过来这个道理。
她前两日才见过他,可他半点口风都没给自己透露过啊。
她怔怔地又追问了一声:“当真同意?”
“对啊!”
江海平一脸的理所应当。
若是细看,还能看见他面上还有几分“人家皇帝都不急,你个太监瞎急什么”的意味。
棠海月又狠狠眨了眨眼睛。
便在这当口,李来匆匆进了屋。
“嫂子,那个,三殿下来了!”
李来这一嗓子,猛地扎进棠海月这混沌的脑子里来。
她愣了一愣,才问道:“三殿下?他来做什么?”
李来愣愣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他就说叫你出去。”
棠海月眼眸微沉,想起昨日那个有些羸弱的少年。
她起身,理了理裙摆,便疾步走了去。
货架前,西门风夕负手而立。
他下颚微扬,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很是喜欢这堆小木像。
棠海月走去,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三殿下。”
西门风夕嗯了一声,没回头,只问道:“这雕的是祥瑞班那群人?”
“是。”
西门风夕一笑:“挺像的。”
他长指游走在其中一只木像上头。
棠海月瞧过去,便见那是周倩雯的木像。
她微笑,当即介绍道:“这是祥瑞班的周倩雯周老板,也就是昨个儿唱……”
“人家早在京城便认识他们了,还用得着你来介绍?”
这声儿越来越近。
这话说完时,慕容北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棠海月这太阳穴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装在云妨身子里头的慕容北,走了过来。
西门风夕一见得慕容北,又瞧了瞧棠海月,摇头失笑,道:“也不过是看过几出戏的缘分,也称不上认识。怎么?我连同棠老板说两句话,云妨你也不许?”
慕容北道:“同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她嘴笨,做事稀里糊涂,待会只怕会冲撞了你。”
棠海月瞪了一眼慕容北。
慕容北却视而不见,继续说:“你有什么事,问我就好。”
西门风夕好似被慕容北给逗乐了,嘴角不由得上扬,以拳掩面,又咳了两声。
接着摇摇头,缓缓道:“这事,还只得问问棠老板。”
他望向了棠海月,道:“凌长盛眼下不在清凉县,后日回来。他派人劫镖这事,我们后日再审。”
“好。”
他又道:“再有一个,便是他女儿凌珠珠的事儿。我打听到,这事同棠老板也有些干系。”
棠海月心头一跳,蓦地想起凌珠珠那张苍白的脸,以及她充满了恐惧的脸。
棠海月垂下眼帘,道:“是。”
西门风夕嘴角扬了扬:“那么,棠老板能否跟我回府,讲讲这事前因后果。”
“好……”
棠海月这声“好”就说了这么半截,便给人掐断了。
慕容北嗤笑道:“你这消息可真不灵通。这事便没我的份儿?”
西门风夕笑意更浓,目光落到他身上。
目光渗着丝丝寒意,像要将人一刀刀剐了一般。
“自然,少不了你。你也得去。”
而慕容北等的,便是这一句。
他瞥了棠海月一眼,道:“她去,我便不去。”
西门风夕哦了一声,倒有些许惊讶。
他目光游走在慕容北与棠海月之间,像个和事佬一般的说道:“这又是怎么了?昨个儿不是好好的?怎么今日像是闹了别扭一般的?”
棠海月讪讪笑了笑,没接口。
她寻思着,她同慕容北闹的可不光是别扭不别扭的问题了。
只不过,慕容北现今这态度委实也叫人捉摸不透。
他这是,不希望西门风夕找她谈话?
西门风夕又道:“来,你们随我回府吃一杯酒,一笑泯恩仇。”
末了,他又添上了一句:“云妨,哥哥今日也来。”
他口中这哥哥,自然是西门歌了。
慕容北却不理他说什么,仍旧是那句话。
“她去,我便不去。”
态度坚决得叫人觉得除非西门风夕将他生生绑走,这才能叫他同棠海月同桌吃饭。
西门风夕哑然失笑。
他狐疑地望向了棠海月,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棠海月硬着头皮道:“闹了一些……小矛盾。”
西门风夕又是笑笑。
接着,又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那,棠老板,我只有下次邀约你了。”
棠海月又应付了几声。
慕容北像是烦透了这般应酬一般的,径自走到了门口,无声地催促着西门风夕。
西门风夕领着他便回府了。
他们这一走,棠海月便又回想起来凌珠珠那事来。
该来的,迟早要来。
西门风夕这不就是来秋后算账的吗?
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算这一笔账。
棠海月幽幽叹了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心头惦记着事儿,棠海月这一日也过得恍恍惚惚的。
金老爷今个儿下午寻到了戏团来,见得棠海月没事,暗自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昨个儿我见到三殿下将你们带走了,我这心里就怕出什么事,眼下见到你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金老爷忙拍了拍胸口。
棠海月见金老爷言辞恳切,面上尽是关心与担忧,心头好生愧疚。
这次的计划其实只棠海月、慕容北、周人杰三人知道。饶是周人杰这知道内情的,都被西门风夕吓得半死,更别说金老爷了。
棠海月忙道:“没事儿,就遇上了不开眼的来劫镖罢了。咱们重新运过就是。”
棠海月又简略说了说昨日的情况,便领着金老爷上周家镖局去了。
他们这人还没走进镖局里头,便听得里头传来的嘻笑声了。
——那软腻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周家小姐的。
“……我就寻思着,我出嫁那日定得风风光光的才好。”
出嫁?
棠海月心头沉了一沉,知周韵是在说她同江青泥的婚事了。
周人杰呵呵直笑:“那是自然!谁敢委屈了你,我自当去揍他。”
说话间,棠海月同金老爷进了门。
金老爷向来友善好客,当即便搭话问道:“哟,我这是赶上了什么喜事?不知能不能讨杯喜酒吃?”
周人杰一瞧见金老爷,这一双眼便要撩上天灵盖了,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周韵比她哥哥要会做人一些,当下笑脸盈盈地说道:“您若是乐意,也可留下来吃酒。左右,我这亲事大抵也快了。”
说着话,面上还浮上了两片红晕,甚是娇羞。
金老爷也是一喜,回头来便笑着说了说棠海月。
“你瞧瞧人家。”
棠海月赔着笑,轻轻地拽了拽金老爷的衣袖。
偏偏金老爷无知无觉,又打听着:“小姐嫁给哪一家的公子啊?”
周韵那双堪比狐狸的媚眼微微弯了弯,有意无意打在棠海月身上。
“江家的。”
金老爷哟了一声,回身同棠海月说:“哟,也是江家的。”
棠海月笑得脸发酸,又拽了拽金老爷的衣袖。
这回,力道大了一些。
金老爷仍旧是乐呵呵的打听:“哪个江家啊?”
周韵盈盈笑着,羞赧道:“还能是哪一家?也就是江门百戏团那家了。”
金老爷又是哟了一声,又是一喜:“哟,这还是同一家。”
棠海月笑得这牙都有些发酸了。
“姑娘,江家几少爷啊?”
周韵娇声道:“大少爷。”
金老爷喜上眉梢,脑子一时间没回味过来,回身便对棠海月笑道:“哟,这还是同一个人。”
刺啦一声,棠海月将金老爷的衣袖拽破了个大口子。
她瞧着那破开的口子,讪讪道:“是,是,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