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芳却只是觉得好笑。
“李来,我原本是想跟你过日子的。你原本家里在县城里开了戏团,发了家,我想着跟着你也不错,可你也知道,你们眼下是个什么形容。”
“李来啊,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表哥总算开口了,语气依旧嘲弄:“你得掂量掂量你有几斤几两。知道我吗?我在凌老爷家的当铺做工,这些年也积攒下来不少的银钱。你再瞧瞧你。”
他伸手戳了戳李来的肩。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当铺那儿都传开了——你们家戏团就是垮台了,保不准欠了多少的钱。那什么孙捕头三天两头来找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就是在查你们!你们呐,保不准哪天就全家蹲牢子去了。你还成亲?成个屁!”
李来整个人仍旧是木的,听完表哥这话,虽没理解明白,但脑子却嗡的一声,麻了。
他始终看着张芳芳。
“芳芳……你,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都是骗我的吗?”
张芳芳用力叹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李来,你该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比喜欢更重要。”
她似乎已被烦透了,扔下这话后,便猛地推了一把她表哥,催促道:“走了!”
表哥嘿然笑了两声,牵着张芳芳的手,扬长而去。
李来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仍呆站在原地。
这一幕,都被棠海月与江青泥看在眼中。
“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棠海月啧啧摇头,又带有几分不甘心地说:“李来也竟这么放他们走了。”
江青泥瞥向她,微挑眉,嘴角噙着淡笑:“要不然怎的?揪出来打一顿?”
棠海月扑哧一笑,摇摇头:“不,我要让他们对打。”
她笑得有几分邪气,凑近江青泥一些,幽幽说:“我从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是大哥某天看到自己媳妇跟小弟好了,他虽怒不可遏,却是让小弟当着自己的面儿将媳妇打了一顿了事。”
“你以为这算完了?非也。小弟狠狠打了大哥媳妇后,二人这就直将掰了。而后大哥收到消息,说是媳妇儿拿刀砍死了那小弟。”
她说完这个故事,啧啧了两声,直道:“你瞧瞧,这不费一兵一卒,便将这一双恶人给收拾了。”
她戛然而止,凤眼微微眯了起来。
或者,她也可以这么办。
江青泥默默听着,这时说道:“李来性情温和,脑子想不出这招来。”
棠海月扭头过去瞧他:“哦?那是我恶毒了?”
江青泥哑然失笑,将人惹生气了,可不得赶紧哄着?
“以德报德,以直抱怨,不算恶毒。”
棠海月微挑柳眉,对着他找补的这一句,不置可否。
他问道:“你眼下决定如何?”
什么都不做,那自然不像是棠海月的个性,只不过眼下,她似乎也没采取什么动作。
棠海月听得这话,却轻轻一笑,不答反问:“你觉得应当如何?”
江青泥顾左右而言他:“距离初六,还有两日。”
棠海月“哦”了一声,故意取了他这话最浅层的意思接:“我叫祥瑞班的准备着了,届时我领他们去。”
也就是说,她也会去。
江青泥看向她,神色有些难以言明的复杂,道不出来欢喜,也道不出别的什么意思。
棠海月却觉得好笑,微微摇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她一笑,眉眼弯成弯月:“你是想说,让我索性就此机会退下来,将戏团一关就关到底?”
江青泥不语,她便步步紧逼。
“也赶了巧,江老爷大寿,最好的,便是直接在寿宴上将婚事敲定了,这算是喜上加喜,是不是?”
江青泥一言不发。
她笑得愈发动人:“你别不说话。我知道你是这个意思。”
江青泥面上仍是没什么变化,只这么静静地瞧着她。
半晌,他苦笑了一声,仍旧是没说话。
黄昏时分,风吹得人微凉。
李来呆站着,望着眼前昏黄的小道。
他忽地哀嚎一声,颓然坐在地上。
“什么爱不爱的?爱你娘了个头哇……”
棠海月向他望去,又抬了抬,望向这天儿上漂浮着的两朵乌云,幽幽道:“你说,今夜是不是会下雨?”
江青泥也抬头:“大抵会吧。”
昨晚便这么下了一夜的雨。
他缓缓道:“那便快走吧,待会遇上大雨了。”
他提着手中包袱,向李来走去。
棠海月看着江青泥走到李来身边,不知说了什么话,李来颓然地站起来,低垂着脑袋,站在江青泥身边。
她轻吐出一口气,将包袱甩到肩上,也走了过去。
“我先收拾了衣服和一些小件的东西,咱们先搬过去。还有些大件的,我明个儿请人来搬。”
江青泥接口:“你也不消去找外人了。江家人丁多,做这些事也得心应手的。”
棠海月也不多说。
李来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只垂着脑袋,一语不发,愣愣地跟着他们走着。
金老爷卖给棠海月那宅子离戏团并没多远。
宅子大气简洁,棠海月粗略瞧了瞧,也没打算也重新改什么,便拎包入住了。
江青泥将他们送到府上后,稍坐片刻,也便回去了。
棠海月也未出来相送。
此后这两日里,他也未再来了。
棠海月这两日便自个儿忙活着布置新家。
她将带来的东西都仔细清理了一番,也将周倩雯几人都接来了同住。
周倩雯几人忙活着为江津年贺寿一事,这些天便一直在自个儿院子忙活着排练。
棠海月闷头在自个儿院子里打理。
“嫂嫂,你看这是什么?咱们还要吗?”
李旺拿出两把明晃晃的大刀来,在手中比划了一下,“我起初还以为是周姐姐他们的,可我这一碰吧,发觉竟是真刀!”
棠海月目光凝在那把刀上头。
明晃晃的刀刃上映着她的侧颜。
那把刀……
她凤眼微眯。那把刀不正是当初那几个来刺杀她与江海平的人留下的吗?
那些是什么人?
哦,周家镖局的。
后来孙乐童还去了镖局排查,说镖局中没有丢刀的,也没有丢人的。还领着棠海月去看,果真呢,没见着那几个行刺的。
刀上分明带着周家镖局的图腾,可惜孙乐童带人去排查时,周家的说,这图腾是原先的样式,他们早已不用了。
周家的人便拿出他们佩刀来,亮了亮他们现今的图腾,还说,前几月他们便换了。
如今找出来的这把刀,只怕是他们原先弃了的那些。
“嫂嫂,咱们是扔了吗?”
李旺拿着手中那两把刀,踌躇不决。
“别。”棠海月莞尔,“留下吧,做个纪念,万一今后派上大用场呢?”
说着话,她施施然走到李旺身边,削葱般的手伸出,接过了那两把刀。
李旺愣神,不知这两把刀有什么好纪念的。
哐当一声,有酒壶被砸碎在地上。
二人不消得回头,也知这闹出动静的是李来了。
这两日来,李来便一直是这副鬼样子,成日里借酒浇愁,浑浑噩噩的在过。
棠海月也懒得去管他。
“酒!我还要喝酒!嗝。”
“唉,我的祖宗哟!”
李旺听得烦,赶忙跑过去把李来那滩烂泥给扶了起来。
棠海月摇摇头,也跟过去。
李来喝酒上脸,整个脸通红,见有人来管自己了,还咯咯直笑。
“嗝。我拿回忆就酒,你不愿意跟我走?嘿!说走咱就走哇,哈哈哈哈!”
李来都魔怔了。
棠海月无奈地一叹,却又觉得自己这傻小叔好笑。
她施施然走过去,蹲下身子,与李来齐平。
“小叔,不要难过,嫂子助你。”
李来撅着嘴,红透的脸上淌下两行热泪来,委屈巴巴的说:“嫂子,芳芳不会回来了。”
棠海月轻叹。
张芳芳的的确确是不会回来了。
自打那日他们二人被李来抓包后,张芳芳便一直心绪不宁,催着表哥米虎赶紧将婚事给办了。
米虎也自然欢喜,赶忙应承。
这天米虎吃了酒,晃晃悠悠地在街上走着,忽地窜出一个姑娘来拦住了他。
他迷迷糊糊的,感觉这姑娘眼熟,却记不起这人是谁了。
可这姑娘却是知道他的。
“米虎?是你吧?”
米虎打了个酒嗝,揉了揉眼。
“是我啊,你是谁?”
“我是周家小姐的丫头。”
“周家?哪个周家?周家镖局?”
那姑娘冷冷一笑,双手环抱在胸前:“算你不蠢。你是在凌家当铺做工,是不是?”
米虎一听是凌家的人,脑子立刻醒了些了,态度也跟着恭敬些许:“是,是,不知姑娘有什么事?”
“我没事,是我家小姐托你办点事。办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姑娘扫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轻视,见他面上那抹谄笑,便转过身去,只道:“你随我来吧。”
“是,是。”
米虎点头哈腰,赶忙随着那姑娘去了。
路上一行人瞅着这二人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那姑娘身上,啧了一声,狐疑地说:“那个,不是祥瑞班的周姑娘吗?啧,看着是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