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也摸了摸散乱的头发，已经干了，转动间还能闻见洗发水的香味。她声音很温和，如平常打招呼一般，云淡风轻地问道：“你不好好睡觉，跑下来做什么？”
万里深吸一口气，眼睛里带着祈求，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晓也，你别这样，这样是不对的，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王晓也”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她一步一步逼近万里，漂亮的脸上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狰狞。
她为自己感到悲哀，她很优秀的啊，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优秀的啊，为什么会有李迢迢这个人出现，比她努力比她优秀，现在还要来抢她的青梅竹马和喜欢的人。放在从前，她压根就不会把李迢迢这种女生视为竞争者，可是现在，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输得一塌涂地，除了家境，一无所长。
王晓也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感情，一千七百多年前，大名鼎鼎的周瑜就深深地感受过了。既生瑜，何生亮！吐多少的血也浇不灭心里的恨。
“良心？你和我提良心？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我是谁？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你女朋友，我们青梅竹马二十年！她呢？才追了多久？三言两语就把你感动了？我就这么不堪吗？什么人都能比得过？”
她情绪太激动，近期积攒的所有怒火全都借着这个由头喷薄而出。
“两年多了，我忍了她这么久，你去问问她，为什么要一直横在我们俩之间，还有你，”她戳了戳万里的胸口，恨恨道：“我问你，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为什么偏偏是她？！”
万里不说话，沉默着任她发泄所有不满。她骄傲惯了，总是这样，这么多年来，他慢慢习惯了一切，由无奈变成纵容。大概全天下的情侣都这样吧，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王晓也渐渐冷静下来，太大声了会吵到别人，她才不愿意让一群无知的观众来围观她的难堪。
“是我的错，我一直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
王晓也打断他：“我不想听你道歉！你现在只要乖乖上楼睡觉，我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一样？怎么能一样呢？不甘不愿的妥协，就如同纸糊的窗户，维持了短暂的安宁，也许风和日丽还好，然而生活总不会一直天晴，到最后你会发现它脆弱得哪怕一点小风小雨都会撕开裂缝。到时候一遍遍地修葺，补丁越积越多，直至面目全非，失去了爱情本来的样子。
万里眼里露出了哀伤，像只被箭射中的小兽，他试图去打动她：“今晚刮了很大的风，你能听出来的，她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很危险。你告诉我你们约的地点在哪里，我没有别的想法，带她回来就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和她说话，见面了也当作不认识，我们还好好的，好吗？”
王晓也冷眼看他，不为所动。她心里觉得好笑，自己就像一个恶毒的第三者，在棒打苦命鸳鸯，这完全是在自找难堪。
她此刻看着万里像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隐隐泛起悲凉。很久很久之前，她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万里高兴地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月亮给她。然而，新鲜感过后，她在日复一日中感到厌倦，也许万里也是，只不过他们都是演戏的高手，一直粉饰太平。她喜欢上了赵余光，他呢，也要爱上别人了吗？
很多人羡慕青梅竹马的感情，只不过时间带来了深深的羁绊，也带来了深深的隔阂。熬得过去的是相濡以沫的爱情，熬不过去的是兵荒马乱的青春。
“好啊，我告诉你，她就在你们今天放风筝的地方。那棵树，你不会忘了吧，我听人家说你今天可威风了，还爬上去帮她捡风筝。可惜啊，这么精彩的画面，我没机会看了。”
万里不理会她的挖苦，听见了地点就要出发，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被王晓也拉住了手腕。
“你要去找她，我不拦着，只是你要记住一点，走出这个门，我们就算是分手。”
她不再说话，也松开了手。
万里却站住了，红着眼睛仔细观察她的侧脸，那上面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决绝。彼此就这么静静地错位地站着，谁也不说话，几分钟被拉长得像千万年。
万里终于败下阵来，他猛地转身，沿着楼梯一路奔跑向上。
王晓也目睹他消失在黑暗里，瞬间瘫坐在椅子上，似乎被抽去了所有的精力。
她今天输了。
从万里与她对峙的那一刻，她就输了。
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她听见有人声响动，抹了把脸，悄悄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