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般的铃声已经是第三次响起,从被窝里钻出一只手按掉了床边的闹钟。半分钟后,身影猛然从床上坐起。
睡过头?这显然并不是属于项毅的作风,然而今天他确实比往日晚起了半小时。伴随着脑袋的剧烈疼痛,项毅开始回忆昨晚的梦境。
同样的梦境,这一个月以来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仿佛幽灵般纠缠不休。在梦境里自己用手中的长剑砍杀了那个不知名的陌生男孩,一共二十四次,有十六次他成功了,还有八次他失手反被对方给捅了。
他不明白这个梦境究竟有何意味,那个男孩是否想告诉他什么?
清晨的阳光穿透窗纱洒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空气里细碎的尘埃起舞。
一分钟的冷水澡冲洗完毕后,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项毅突然回忆起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个男孩手里拿着的是一柄浑身通黑的玄铁长矛。他在梦里曾经念出过那长矛的名字,然而现在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浴室里的滴水声寂寥,空灵的声音勾引着人的灵魂出走……
龙宿大学体育馆的网球场上难得没有迎来那个熟悉的身影,项毅万年不变的早起日程安排在今天终于出现了生涯中的第一次变化。
尽管极不情愿,但为了自己的学分着想,今天不得不参加一次龙宿大学的集体团建活动。项毅挠了挠太阳穴,头顶烈日,板着脸踏进校门。
“哟,项毅,来得可真晚啊,咦?你的眼睛怎么啦?”景皓然朝他招了招手。
项毅斜瞥了一眼,抿着唇没说话,默默地钻进了队伍中,随着人群一道挤上大巴。
金秋九月,丹桂飘香,正是秋游的最佳时节,流连于人间美景的世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人间绝色,因此龙宿大学各大社团颇有默契地联合起来组织了此次团建活动。
项毅在校内向来独来独往,几乎没有在社团内露过脸,换做是以往,在社团内仿佛是空气一般毫无存在感的项毅理所当然地会拒绝参加这次活动,然而在新一届学生会提出的议案中却明令指出,不参加社团活动者期末扣除相应学分。
这对社交恐惧症患者项毅来说毫无疑问是一道将他陷于死地的封杀令,自己的学分本就游走在合格线边缘,倘若因为社团活动一事影响到毕业的话,毫无疑问将会是自己人生的一道败笔。
没办法了,上吧!
项毅最终咬着牙报名参加了社团联合组织的团建活动。至于团建的地点在哪里……他记不太清了,不过那种事对他来说反正怎样都无所谓。
“什么鬼?又是博物馆?”
听完负责人的相关讲解之后,景皓然露出了失望透顶的表情,张大的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颗桃。
“我报名的时候选择的明明是烧烤大会啊!难道不是户外烧烤吗?”景皓然将脸转向身边的项毅,瞪圆的双眼像是在征求着肯定回答。
然而项毅只是眯着眼仰靠在座椅上,沉默不语。
“项毅,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充血了,没睡好而已。”
“而已……?”
对于项毅略有些烦躁的回应,景皓然表情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车厢内不少人纷纷侧目,将视线集中于项毅与景皓然两人身上。
尽管项毅说话从不超过三句半,但景皓然却像一块粘人的海绵一般紧紧地贴合着项毅这只浑身带刺的毒海胆。在不明真相的路人眼里,项毅似乎总是对景皓然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然而却从不见景皓然表现出丝毫的退缩之意。
景皓然正是用这种不屈不挠的筑长城精神,逐渐拆光了项毅的内心壁垒。待人一贯冷淡的项毅在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景皓然是他十九年生涯里遇到的唯一一个知心朋友。
没错,唯一一个,从今往后的唯一一个。
朋友这种东西,宁缺毋滥。有时候他会打从心底里自嘲,这种说法说不定只是自己编造的谎言而已。
“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医生。”下车时,背起包的景皓然突然回过头说道。
项毅愕然抬头,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捏了捏常备的药罐,手心里的汗渐渐冒了出来。
“要是不注意的话说不定会恶化的。”景皓然指了指项毅的右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随着那抹笑意在阳光下晕开,项毅紧皱的双眉也渐渐舒展开来。
“啊,真热啊,希望今天没有特殊文物展出。”景皓然随口一说,猛然发现自己竟一语成谶。
博物馆前的LED显示屏上赫然写着今天乃珍贵刀剑艺术品展出的日子。既然有特别展出,毫无疑问博物馆门口注定早已排起长龙,馆内恐怕也是人山人海。
社团方面的负责人丝毫没有料到这一点,然而在校方与馆内负责人员沟通过之后,学生们很快便获得了从侧门的内部人员通道进入展馆的特权。
“都是汉代兵器啊,哦……好像还有战国时期的……”景皓然手中举着博物馆的介绍手册,带着满脸神往的表情投身进入了滚滚人流之中。
项毅一脸淡漠地目送着景皓然的背景渐渐消失,低头摸了摸鼻子,开始毫无头绪地在博物馆内游荡。
他只管往人少的地方走,丝毫不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馆内未开放的区域。
察觉到灯光发生了变化时,项毅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人群中心了。这个展览室并没有任何值得他细瞧的东西,昏黄的灯光下,反而显得有些阴森古怪。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眼角却捕捉到了一个朦胧的黑影。
项毅茫然回头,身后并无任何异样,长方形的展览台静静地陈立于视线正前方。
项毅鬼使神差地倒退了几步,转身走向那展览台。绒布里衬着的是一柄并不起眼的长剑,看起来甚至有些生锈,在看到展览台上摆放的资料卡片时,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是在梦中出现的长剑,自己究竟为何会没来由的在梦中挥起这把剑?
这把剑是文物吗?为什么没有用玻璃罩隔离呢?项毅的历史学得并不好,但却隐约能意识到,眼前的这把剑,在历史上并不存在真品。
项毅伸向刀柄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内心犹豫不决。
“喂!还没准备好吗?要出发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项毅内心悸动,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揪了一把,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冷汗从额上滑落,视线内的风景发生了奇妙的扭转。
“景……皓……然?”
来人自然不是景皓然,而是位穿着玄甲的武将。
“在战场上慢吞吞的可是会死的,不要大意。”男子理了理头盔上的赤羽翎,随即带上头盔,转身背对着项毅,语气威严道,“取我矛来。”
项毅到退了半步,右手无意识地碰到了墙壁,愕然发现身后兵器架上赫然挂着一把寒意逼人的长矛。
那武将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催促的意味。项毅踟蹰了几秒,将长矛取下,交到对方手中。
“等我回来。”男子扭过头,神色看起来十分从容,语气低沉而充满磁性,“我还没问你的名字,不过那不要紧,等我回来再说。”
处于极度震惊中的项毅没能接话,只能一脸无措地目送着披甲持戟的大将走出帐篷。
对了……这间帐篷!
项毅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是完全陌生的。当他将视线望向帘外时,一排大雁正逆着朝晖飞去。
无数的风景在他眼前飞速掠过,项毅的目光最后所触及的,是一根布满锈迹的长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从展览台上取下这把兵器的,方才浮现于眼前的,似乎是这把兵器带他领略的景象。
四下无声,项毅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止是这间展览室内空空如也,展览馆内所有人都销声匿迹了。
雾气不知何时弥散了开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多想,这室内场馆为何会有雾气。他听见了一阵阵低微的喘息声,那实在是太过诡异,这声音似乎是从他的头顶传来的。
项毅抬起头,见到了缓缓睁开的黄金竖瞳,他倒退了两步,观测到了盘踞在云雾间的那条赤龙的全貌。
难道是药物的副作用么……
项毅眨了下眼,再度抬头,赤龙的身影并未消失。
他思考了半秒,转身便朝门外跑去。
雾气越来越浓厚,他辨不清道路,只能凭着直觉漫无目的地跑路。
“有没有人!”项毅夺路狂奔,同时朝着空空荡荡的展览馆吼道,“有没有人在这里!”
有人一把摁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拽进了逃生楼梯的通道里,随后掩上了门。
项毅打量了一下对方,他认得这人。
“刘灼?”
“怎么这都能遇上你?”刘灼满脸嫌弃。
“不就是没同意加入篮球队吗?你要记仇到什么时候!”项毅指着门外,“那是什么东西?你看清了吗?”
“我看清了啊,但我哪知道那是什么?你觉得这是一个正常人类应该知道的吗?”
“正常人类?你?”项毅将刘灼上下打量了个遍。
刘灼视线一凛,一掌推开项毅,另一手攫住了一柄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长剑。
项毅冷汗狂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博物馆里有展出这东西吗?”刘灼扫了一眼剑身上所刻铭文,视线中闪过疑惑之色,“赤霄?这不是传说中汉高祖的那把……”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项毅打断了刘灼正准备引经据典的发言。
刘灼双指拂过剑刃,忽而眼中杀机迸现,裹挟着猩红色流光的长剑自手中飞出。
短暂的寂静过后,不远处传来一声狂啸,玻璃碎裂的声音持续了大约七八秒,紧接着是金属坠地的哐当巨响。
“你知道怎么用这把剑?这居然是远程操控的?”项毅脸上浮起讶异之色,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我哪知道?是它自己在动。”刘灼回答得十分理直气壮。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上车的时候没有看见你。”
“那很正常,我来得比较早,走的是员工通道。”刘灼说这话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原本该待在家里享受周末美好时光,不料紫微星社忽然接到来自龙宿市博物馆的通知。由于博物馆今日举办刀剑美术品展览,人流量增大,原有人手不足,需要紫微星社派一名成员前去帮忙。然而在这个大家都本该享受假期的日子里,林霜倚却要去修复简牍,徐子容要去上公共课,陆梵舟是个没什么经验的菜鸟,这项职责便只好落到了刘灼的头上。
直到抵达博物馆,刘灼还是没能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被林霜倚忽悠出门的。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于有担当了,荧惑之星仿佛具有与生俱来的统率力,无怪乎林霜倚一早便开始打荧惑的主意了,而那位所谓的统帅之星勾陈,简直是个冒牌货。